岁月无声（21）

八十一

冯豆子觉得这些日子过得又是顺心，又是战战兢兢。他吭哧吭哧追了乔一成十来年，早就习惯了被当成小孩子糊弄或者照顾。但自打抗洪回来，冯豆子隐约察觉到乔一成待他和之前不一样了。

乔一成如愿当上制片人以后，工作变得更加忙碌。以前不管怎么说周末基本上还可以保证休息，现在一个月也未必能有一个完整的周六周日。冯豆子准备的一大堆约会计划，最后几乎都变成了准备食材做饭吃饭。

虽然有点儿单调，但是冯豆子却十分享受这种近似于“家”的氛围。 无论是乔一成进门时和他打的招呼，还是吃饭时两个人随意的闲聊，又或者是饭后共同收拾桌上的杯碟碗筷，这些都让冯豆子快乐到发飘。

这天下午冯豆子照例先去了电视台找乔一成拿钥匙，然后一路哼着歌去市场。最近一段时间栗子上市，冯豆子挑挑拣拣买了一些，打算给乔一成做个奶香栗子糕当零嘴。

他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发现，看似成熟稳重的一成意外地喜欢这种甜香的小零食。倒不是以前他观察不细心，而是这之前乔一成其实很少在他面前表露这种细碎的喜好。而如今乔一成坦诚许多，碰到喜欢的会大大方方盯着多吃，不喜欢的就一筷子不肯碰，挑嘴的跟只猫似的。

对此冯豆子完全没有意见，反倒觉得这样的乔一成更加可爱。

等栗子糕做好，乔一成也到了家。屋子里的味道让他一进门便眼前一亮，耸着鼻尖深深闻了一口，忍不住问他：“豆子你做的什么？这么香。”

豆子见他喜欢也有些得意忘形，脱口而出：“奶香栗子糕，我觉得味道也就是一般，起码比你身上的差远了。”

一个Alpha对一个Omega信息素的味道品头论足，两个人之间如果不是极亲密的关系，都够得上性骚扰了。乔一成却像是没听到一样，钻进卧室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后洗手默默地帮豆子准备碗筷。不过两只红通通的耳朵却暴露出来他只是在强作镇定。

这也正是冯豆子发现的第二个变化。乔一成对他一些有意无意的语言上的冒犯和调戏容忍度越来越高。既不会端着架子教育他，也不会毫不在意地无视他，相反会和现在一样，不生气，只害羞。每次乔一成脸红，冯豆子的心都跟被小猫咪的肉垫踩过一样，酥软成一汪春水。

但这些变化又都过于偏重于冯豆子的主观感受，你说是这么回事也行，你说是他想多了也没毛病。所以倒是把冯豆子一颗心搞得忽起忽落，在“两情相悦”和“自作多情”之间反复。最后也因为太怂，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晚上吃完了饭，冯豆子又赖在这里看完了两集连续剧，九点多了才磨磨蹭蹭地起身告辞。乔一成送他到门口，拿起鞋柜上放的防盗门钥匙递给他：“我中午去配了把钥匙，你拿着。”

冯豆子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一把将钥匙接过来飞快地塞进裤兜，像是生怕乔一成反悔似的。乔一成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嘱咐他说：“拿好别弄丢了，以后可以随时过来。”

乔一成舒展地笑的时候，眼睛会变得弯弯的，嘴角提起来，显得嘴唇更加丰润。

冯豆子看着他心里发痒，从身到心都在渴望眼前这个人。乔一成对他的纵容给了他勇气，冯豆子破釜沉舟地抬手抱住了对方。

乔一成的腰细的一把就能搂住，冯豆子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贴着耳朵低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你要是能喜欢我就更好了。”

说完他便迅速松开手，飞快转身出了门。两个人隔着同一道门板各自平复心跳，各自品味着不为对方所知的甜蜜与焦灼。

临近国庆节，冯豆子他们学校要举办运动会，其中有以院系为单位的篮球比赛。也是运气好，冯豆子他们系有三个篮球特招生，都是校队的成员。只要再有两个凑数的，外加一个替补，就可以拉起来一支符合报名要求的“高配”队伍。

大家利用课余时间一商量，冯豆子因为身高刚好一米八，就光荣地成了这只球队的替补队员。冯豆子作为当事人想提个反对意见，结果话都没说出来便被其他同学七手八脚地给灭了。

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淹没的冯豆子只好接受了这个安排，转天就跑去乔一成家，等乔一成一下班就开始跟着屁股后面缠人：“你得空去看球赛吧，我要是上场的话你得给我加油。”

乔一成听了前因后果有点儿无奈：“你不是替补么，确定能上场。”

“替补怎么了？替补也是一支球队的重要组成部分！”冯豆子振振有词：“再说了，我不上场，你来一趟也不吃亏，我上场了，你要是不来可就看不见我在球场上的英姿，那损失可就大了！”

饶是乔一成了解他，也还是被他这厚脸皮给噎了一下，最后只好哭笑不得地承诺，只要周末不加班就一定过去看比赛。

周五那天，乔一成为了尽快做完手里的工作，吃过午饭便直接回到办公室继续忙。临近一点，接到了四美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开心地告诉大哥，她怀孕了。

乔一成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连忙问她几个月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当听四美说检查后发现已经怀孕四个多月时，乔一成十分想问自己这位四妹是不是傻，为了照顾孕妇情绪好歹忍住了。挂了电话后，乔一成便开始盘算要买什么东西去看看四美，毕竟他那妹夫不怎么让人放心。

不过添丁进口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喜事，最近一段时间弟弟妹妹们过得都算不错，乔祖望除了出去打打牌，也没再惹出其他祸来。这让乔一成觉得也许真的是老天爷折腾够了，不光给了他冯豆子，还打算让他苦尽甘来。

八十二

篮球赛那天原本乔一成没有空，但他硬是在前一天加班加点干完了手头的活儿，请了半天事假到了冯豆子的学校。往篮球场走的时候他想了又想，还是在便利店里买了两瓶运动饮料塞进随身的挎包里。

乔一成对于体育赛事兴趣一般，篮球赛看得也不多，除了知道投篮就能得分之外，其他的规则几乎一窍不通，所以也看不出究竟哪边的队伍更强一些。上半场冯豆子都在板凳上坐着，两边的比分咬得很紧，他们那一队以微弱的优势领先。到了下半场，有个队员的脚扭了一下被换下场，就把冯豆子换了上去，而比赛的时间也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上场之前冯豆子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在四周围观的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乔一成身上，笑嘻嘻地竖起两根手指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过去乔一成并没特别留意过冯豆子在学习之外的兴趣爱好，因此今天才发现他居然会打篮球，而且打得还不错。看他的位置应该是组织后卫，虽然一米八的身高在一众人高马大的体育特长生中间不占优势，但他的身体动作却意外地灵活敏捷，无论攻防还是配合都有模有样，不仅组织了几次有效的进攻，而且还配合着队友投进了几个球，将那一点点优势保持了下来。

另外乔一成还发现，自打冯豆子一上场，周围观众当中的女孩子们都会变得格外兴奋，每次冯豆子带球突破或者作势要投篮，都会引发场外的一阵阵欢呼和尖叫。

和其他队友一样，这天冯豆子身上穿的也是红色的运动背心和短裤，但他在背心里还加了一件白色短袖打底，露出的一截手臂和小腿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已经恢复了白皙，再配上他利落的短发和俊秀的脸庞，确实非常惹眼。

眼看着冯豆子又进了一个球，转身与队友互相击了一下掌，又撩起上衣下摆擦了擦头上的汗，乔一成身边的两个女生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甚至用双手拢成喇叭状，冲着场内大喊：“冯豆子，太帅啦！”

这还是乔一成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冯豆子在同龄人当中的人气。他早已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不会因为一场体育赛事就对某个异性钟情，但此情此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各方面条件都如此优秀的冯豆子，明明对异性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十几年来却始终如一地把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

这需要多么强大的信念，多么深厚的感情。

比赛的结果是冯豆子那一队赢了，尽管比分差距不是很大，但总是一场令人高兴的胜利。冯豆子和队友们短暂地庆祝了一下，就拿起外套和背包直奔乔一成而来。

“乔一成，乔一成，我刚才进球的样子帅不帅？”他兴冲冲地跑到乔一成面前，毛栗子一样的短发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我渴了，你有没有带水？”

还没等乔一成答话，方才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已经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递过去：“我有，你喝吧。”

冯豆子礼貌地向她道了谢，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依旧眼巴巴地看着乔一成。

乔一成没有办法，只得从挎包里掏出一瓶运动饮料，依样画葫芦地拧开瓶盖递给他。冯豆子马上开心地笑了，二话不说抢过瓶子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

递水的女孩子讨了个没趣，却也没有生气，有些好奇地问：“豆子，这位是谁啊？”

冯豆子放下瓶子，随手抹了抹嘴，答道：“我哥。”

“哦，你哥真有气质。”女孩子的目光在他俩中间转了一圈，又说，“不过你们俩长得不大像。”

冯豆子嘿嘿一笑，哥儿俩好似的一把揽住乔一成的肩膀：“不是亲哥胜似亲哥，对吧？”

最后这俩字他是对着乔一成说的，运动过后升高的体温让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更加浓烈，一股一股直往鼻子里灌。乔一成不知不觉地红了脸，掩饰般地推了他一把，抢过他一直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给他披在肩膀上：“快穿衣服吧，满头大汗的，当心着凉。”

冯豆子听话地穿上了外套，又得寸进尺地低下头往乔一成眼前凑：“那你给我擦擦汗呗？”

女孩子捂住嘴偷偷地笑了，明显就是看出了他俩的关系不一般。乔一成脸皮薄，再怎么样也做不出当着外人的面给他擦汗的事情，瞪了冯豆子一眼，扭头就往篮球场外面走。

“哎，哎，乔一成……”冯豆子紧跑几步追上去，讨好地问，“你生气啦？”

乔一成没搭理他，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冯豆子把背包背好，像只小狗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嘴里还在继续叨叨：“别生气呀，我开玩笑的。这样吧，今天我没课了，现在就和你回家，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行不行？”

乔一成停下脚步，看着他诚惶诚恐的神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我想吃蟹粉狮子头。”

有冯豆子在身边的日子，乔一成就连笑容也比以往畅快了很多。他也由衷地感觉到，这个孩子其实比他过去了解的更加生动可爱，他热情洋溢的性格就像一把燎原的野火，轻易地就能把乔一成身边所有的不痛快都烧个干净，而他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样子，又像一只讨人喜欢的小动物，随时随地能让乔一成的心软成一罐浓稠的糖浆。

在他有意的纵容下，冯豆子简直是蹬鼻子上脸，每个星期至少要来他家两趟，不是给他做饭，就是帮他做家务，而且动不动就要求抱一抱他。

但是除了这些，冯豆子谨守着底线，对他再没有任何非分的举动。有时候乔一成看眼神就知道他有多渴望和自己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他却总能及时悬崖勒马，用一个无关大雅的玩笑搪塞过去。

对此乔一成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还不能袒露自己的心意，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尽量弥补，竭尽所能地对豆子好。

快到年底的时候，乔一成负责的那档新闻专题栏目拉到了一个广告赞助商，是城里一家著名的运动服装品牌。商家给了节目组每个人几张大额的代金券，邀请他们元旦期间去店里消费。

乔一成对衣着不大讲究，他的年纪也不大适合再穿运动品牌，索性就把那几张代金券给了冯豆子，让他看着买几件喜欢的，还承诺说不够的部分自己会给他“报销”。

冯豆子接过代金券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眼珠子一转，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光给券有什么意思，要不元旦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八十三

乔一成除了工作需要几乎不会去逛街。如今赶上年终岁尾，商业街上哪儿哪儿都是熙熙攘攘，看的他直眼晕。

冯豆子倒是开心的像是脚底下装了弹簧，脚步轻快，满脸都是笑意。自从乔一成答应抽时间陪他买衣服，冯豆子就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元旦一大早冯豆子便来到乔一成家，掏钥匙开门后却发现家里静悄悄的，乔一成居然还没有起床。冯豆子在客厅里坐了会儿，视线却总忍不住往卧室的方向飘。他日思夜想的人就睡在那薄薄的一扇门板后面，冯豆子腾地起身，又缓缓坐下。柔软的沙发像是长出了刺，闹的他坐立不安。

过了二十分钟，冯豆子又一次走到了那扇门前。已经快要九点了，我就是过去看看他睡醒没，差不多该起床了。冯豆子在心里这样跟自己说。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比其他地方更加浓厚的奶香味兜头扑了出来。尽管冯豆子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心神一荡。

卧室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昏暗的光线下，就见床上的人下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从门口看过去只露出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冯豆子像是着了魔，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床边。乔一成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放在脸颊旁边，睡得又乖巧又踏实。

冯豆子知道，乔一成的生活十分规律，这么赖床准是因为要空出时间陪自己逛街，头一天晚上加班加狠了。乔一成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对他好，让他除了喜欢再没有别的办法。

冯豆子蹲在床边盯着他，觉得乔一成实在是会长。浓密的眉毛，闭上后微微有些下垂的眼角，圆润的鼻头，天生带着笑意的嘴唇还有嘴边那颗小小的痣，都可着他的心意长在了他心坎上。

望着熟睡的乔一成，冯豆子那本来就不安分的心思又一次蠢蠢欲动。他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前凑，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他的心怦怦乱跳。

眼看就要亲上，乔一成却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睁开了眼睛。冯豆子吓了一大跳迅速往回退，一屁股坐在地上险些闪了腰。

乔一成是被梦里的四川火锅味呛醒的，热辣辣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往鼻子钻。睁开眼睛就听见扑通一声，倒是把他给彻底弄清醒了。

冯豆子哎哟哎哟地伸出一只手恶人先告状：“乔一成你一惊一乍地干嘛啊，摔死我了，快快快，拉我一把。”

乔一成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憋着笑在背心外面套上家居服，不客气地指着门：“快点儿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没占着便宜冯豆子也不在意，如今乔一成对他越来越纵容，坚定了他早晚能够把人娶回家的信心，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真不差再来个三年两载的。

抱着这样愉悦的心情，冯豆子一路上都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他打算好了，先去店里买衣服，买好了就带着乔一成在外面吃个饭，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市场买菜，晚上回家给他包饺子吃。

那家服装店去年才开业，在寸土寸金的商业街上占了一个独门独栋的三层楼，装修风格非常年轻时尚，从门口的招牌到店里的装潢无不彰显着什么叫家大业大，财大气粗。

虽然天气很冷，但室内空调开的很足，店员们穿着品牌的卫衣运动鞋，见人进来立马迎上来打招呼。乔一成指了指冯豆子：“给他买身运动服，再搭一双篮球鞋吧。”

接待他们的店员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姑娘，上下打量了冯豆子一番，带着他们两个来到男装区，热情地推荐了几套新上的款式。冯豆子转头问乔一成：“你觉得哪套好看？”

乔一成仔细比较了一下，相中了一件红色的运动外套：“这个吧，上次看你穿红色运动背心，挺帅的。”

店员察言观色马上附和：“对，他本来就白，红色格外衬。”

冯豆子十分享受乔一成为了选衣服的感觉，当即二话不说拿了合适的尺码试穿。然后把乔一成当做试衣镜，前后左右各个角度转圈，不停地问：“怎么样，好看么？腿长不长？”

那店员见状干脆站远了一点儿，像这种类型的客人她见得多了，无非就是要在对象面前玩命开屏，可不能耽误人家发挥。

最后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冯豆子手里拎了四个购物袋。除了原定要买的运动服和篮球鞋，乔一成还看中了一款这个季节穿的棉衣，这棉衣用的是羽绒材质，又轻柔又保暖，可惜就是颜色不全了，适合冯豆子穿的尺码只剩下一件荧光绿的。

乔一成却觉得挺好，年轻人穿红戴绿的显得多活泼，冯豆子听他这么说一咬牙接了过去，也得亏他白，还真抗住了这中毒已深的颜色。

“你看，这不是挺好么。”乔一成还挺得意，感慨自个儿眼光正经不错。

八十四

冯大米第一次看冯豆子穿那件荧光绿的羽绒服，就差点儿笑岔了气。

冯老爹也是一脸嫌弃，唉声叹气地说：“我是老了，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爱好。你看看你这衣服买的，老远一看不就是个交通信号灯嘛。”

唯独冯豆子本人淡定自如，美滋滋地和他爸跟他姐汇报：“这是乔一成给我买的，今年刚上市的新款，又轻又软，可暖和了。”

一听说是乔一成买的，冯大米也不笑了。她仔细看了看羽绒服胸口绣着的商标，知道这是件名牌，价格应该不便宜，看来乔一成对冯豆子还挺上心。

冯老爹对送衣服的人没什么意见，却还在纠结衣服的颜色：“你还美呢？我看你赶明儿怎么穿去上学。”

事实证明冯豆子果然非凡人也，第二天他就穿着这件颜色夸张的羽绒服去上了学，之后还穿着它参加了期末考试。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场取得的重大进展增强了他的信心，这一学期几门功课都考得顺风顺水，成绩出来之后也是相当好看，冯豆子心情愉快地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寒假。

不过可惜的是农历年底乔一成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别说是和冯豆子约会了，就算能按时回家吃顿他做的饭都是奢侈。对此冯豆子倒是没什么怨言，只是反复叮嘱他要注意休息，别累出病来。乔一成觉得暖心的同时也难免有些愧疚，想着等过年放了假一定要抽时间好好陪陪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新年的钟声还未敲响，乔一成家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乔四美早产了。

就在除夕当天，乔一成白天在台里值班，快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妹夫戚成钢的电话，说是四美已经进了产房，医生说她都开十指了，要早产。

距离她的预产期至少还有半个多月，乔一成一听心里就慌了，赶紧打电话叫来同事代班，随后马不停蹄地打车赶往医院。

四美被抬到活动床上往产房里送，握着乔一成的手嚎啕大哭，说她害怕，说妈妈就是生孩子生死的，她会不会也这样死了。

戚成钢被她吓得脸色刷白，不停地重复“不会不会”，好像除了这两个字脑子里就没别的内容了一样。乔一成心里也直打鼓，四美那几句话结结实实戳到了他的软肋，让他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一时间又是伤感又是担忧。

好在四美的生产过程还算顺利，前后不到一个半小时，孩子就健康地出生了。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天生一副柳眉凤目，肤色粉嫩雪白，头发像她大舅舅一样带点儿自来卷，活脱脱就是个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戚成钢的父母喜欢得不行，抱着都舍不得撒手。

经过这么一闹腾，乔家的年夜饭算是吃不成了。三丽和二强知道以后各自带着爱人来医院看四美和孩子，就连乔祖望也来了，一家人在医院里聚了个齐全。

四美抱着女儿让乔一成给小姑娘起个名字，乔一成想了想说：“今天是除夕，这孩子虽然是早产，但挑的日子也算巧了，就叫巧巧吧。”

在新生儿戚巧巧响亮的啼哭声里，乔家人过了一个特殊的新年。

等到乔一成帮着妹妹忙活完，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中午了。

冯豆子正在他家厨房里忙活，听到门锁响就探出头来看，笑嘻嘻地说：“回来啦？恭喜你又得了一个大胖外甥女。”

他的鼻尖上沾了一点面粉，看上去就像个滑稽的小丑。乔一成顿时觉得精神一振，换了鞋走过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把那点儿面粉擦掉，也笑着说：“你是狗耳朵是不是，怎么什么都知道。”

“三丽给我大姐打电话说了嘛，这是喜事。”冯豆子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水开了，你快去洗手，我给你包了饺子。要是你不回来，我还打算拿保温饭盒给你送医院里去呢。”

乔一成探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灶台上果然整整齐齐摆了很多包好的饺子，一个个白白胖胖，是标准的元宝形状。

他依言去洗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到了餐桌前。不一会儿，冯豆子就端上来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还贴心地给他倒了醋。饺子又两种馅儿，三鲜馅儿和猪肉白菜馅儿，冯豆子的厨艺进步神速，调的馅儿鲜香可口，肥而不腻，擀的面皮也是又筋道又柔软，乔一成不知不觉吃掉了多半盘。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分着吃掉了两大盘饺子。肚子里有了粮，一夜没休息好的乔一成就忍不住开始打呵欠。冯豆子主动包揽了洗碗的任务，让他赶紧去洗个澡，趁着现在没事儿先去补眠。

乔一成洗完澡时冯豆子也刚好收拾完厨房，脱下围裙正打算拿拖把拖地。乔一成拍了他一下：“剩下的活儿明天我自己干吧，你先和我过来一趟。”

他把冯豆子领进卧室，坐在床沿从床头柜里翻出三个红包塞进冯豆子手里：“这个你帮我带回去，一个给扬扬，一个给玲玲，还有一个给你。”

冯豆子把其中两个揣进兜里，还有一个却说什么也不肯收：“我都多大了还收你的压岁钱？你要真想表示表示，不如咱们换个方式。”

乔一成明知道他没安好心，却也没打算制止，只是问他：“你想换什么方式？”

冯豆子咽了下口水，神色间带上了几分谨慎的试探：“我……我能亲你一下吗？”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神中有希冀也有惶恐，就像一条拼命想要讨好主人的大型犬。乔一成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冯豆子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态，随后他大着胆子握住了乔一成放在床沿的手，鼓起毕生的勇气凑了过去。

温热的气息带着热辣的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冯豆子先小心翼翼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见他没有反抗，才缓缓地贴上了他的嘴唇。

四唇相接的那一刻，乔一成的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他只觉得仿佛有电流从两人接触的地方炸开，顺着血液和经络蔓延至四肢百骸，麻酥酥的感觉让他全身发软，心里却是欣喜又愉悦的，好像漂泊了很久的船舶，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冯豆子比他还要紧张，握住他的那只手掌心里全是汗，嘴唇也是颤抖的。他犹豫着伸出舌尖，轻轻舔过乔一成的唇缝，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挑开他的唇齿探入口腔。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亲吻，但是这一次没有了发情期的混沌，所有的感受都越发清晰。乔一成清楚地感觉到了冯豆子的生涩，他的舌尖毫无章法地在他嘴里探索，不时摩擦过舌面和牙齿，带出令人颤栗的快感。乔一成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他果然还是个孩子，随后主动迎合上去，与他的唇舌纠缠在一起。

冯豆子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另一只手搂住了乔一成的腰，亲吻得更加热烈。

两情相悦的亲吻就像是一只催情剂，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温似乎都上升了好几度，热辣的信息素和带着奶香味的信息素混合在空气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香气。乔一成的冷静和理智也在这股香气当中荡然无存，只剩下身体的欲望格外鲜明。

直到被冯豆子推倒在枕头上，乔一成的大脑才有了片刻清明。他挣出一只手，用了点力气推着冯豆子的肩膀，强迫他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随后喘息着说道：“今天……今天不行……”

冯豆子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所有的生理反应一览无余。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也是箭在弦上的状态。但是既然乔一成说了不行，他也就很听话地停下动作，努力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情欲。

“……对不起，我……”冯豆子一开口就是道歉，神色间似乎有些懊恼，似乎是在责怪自己怎么好好的又搞砸了。

乔一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忍不住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得准备一下。”

他愿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付给这个孩子，但是他也谨记着冯大米的话。在冯豆子大学毕业之前他们不能结婚，那么一些措施还是必要的。

冯豆子花了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时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他虽然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欢喜。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乔一成看了片刻，他忽然俯身再度抱住了乔一成，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肩窝，瓮声瓮气地问：“乔一成，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一点儿喜欢我？”

事实摆在眼前，他却还不敢确定，乔一成明白是过去这些年太多次的拒绝让这孩子伤了心。愧疚的酸楚和被爱着的甜蜜一同涌上心头，乔一成决定就是今天了，他要向这个一直不离不弃爱着他的孩子坦白自己的心声。

“对，我也喜欢你。”乔一成说。

那时他们都以为一切能够苦尽甘来，都觉得美好的未来不再只是遥不可及的憧憬，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但命运却总是会在人们最疏于防备的时候，亮出它最锋利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