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第二天冯豆子早早爬了起来,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乔一成,走过去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微微松了口气。这一晚上他并没怎么睡好,虽然人累得要命,但还是会时不时被噩梦惊醒。梦里有带着泥沙腥味的滔天洪水,有被雷电照亮的狰狞夜空,更多的还是乔一成倒在卡车旁一动不动的样子。
冯豆子从小就是个虎了吧唧的孩子,调皮捣蛋属他在行,性格也有些混不吝,不管发生什么都吓唬不住他。当初无论是因为打架进了派出所,冯家菜出事,还是扬扬差点儿走丢,他都没有真正感觉害怕过。
然而当他抱着昏迷不醒的乔一成时,冯豆子却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这不是一句夸张的修辞,而是如实的描述。他能够忍受乔一成把他当弟弟,甚至和别人恋爱结婚,但他不能想象一个没有乔一成的世界。乔一成是他的憧憬,偶像,是他得以一点一点变得更好的光。
冯豆子洗漱完毕后,医生来查了房,乔一成状况很好,办理出院手续就可以回家了。冯豆子兴冲冲地下楼买了两份早饭, 乔一成不用输液,豆子也没了继续喂饭的理由,不过这不耽误他边吃边盯着乔一成下饭。在大堤上劳碌许久的乔一成脸色并不好,本来就瘦的人现在更是成了个摇摇欲坠的单薄纸片,冯豆子甚至觉得自己一口气喘大了都会把人吹跑。没时间打理的胡子长得乱七八糟,遮住了嘴角那颗痣,却显得嘴唇更加细嫩。小口小口嚼着包子的样子在冯豆子看来有几分和平时不一样的风情。
冯豆子盯着瞧了一会儿,只觉得小腹发紧嗓子发干。他本来就处于给张砂纸都能磨出火星子的年岁,最近一段时间却连管都没机会撸,整个人就像个快要憋炸的小炮仗。
乔一成看似专心地吃早点,实际上却被冯豆子看得头都不好意思抬。冯豆子的眼神像是有着热度和重量,灼得他心头发烫。更要命的是这小王八蛋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看着信息素居然都跟着变得浓起来,明明是清淡的小米粥,让他身上的味道一搅和跟放了两勺辣酱差不多。
乔一成这时候有点儿庆幸,除了Beta以外,其他两种性别住院常规检查的时候都会补一针强效抑制剂,避免在治疗过程中发生特殊情况。所以他只能尽可能自我催眠,把冯豆子当成个调料盒看待。
调料盒吃饱喝足,起身去丢垃圾,这之前依然不忘用自己的大脑门贴了下乔一成的额头,动作自然又迅速,停了两秒后才直起身欣喜地说:“一点儿不热了。”
乔一成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一定红了,却强作镇定地点点头,平静地说:“豆子麻烦你去趟我家,帮我拿套衣服过来。门钥匙应该在我之前那条裤子兜里,你去问问护士放在哪儿。”
“成,等我回来咱们就办出院。”豆子一边答应一遍往外走。过了不一会儿又拎着一个装满苹果的塑料袋走进来:“这是护士给的,我削给你吃。”
冯豆子之前和冯老爹练过刀功,你让他雕龙刻凤是难为他,但削个苹果皮,再把切下来的果肉做成出个好看的形状那可实在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功夫就从冯豆子有些圆胖的手指头下面滚出来好多白生生的小兔子,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乔一成忍不住轻轻拿起来一个仔细端详,一时有些舍不得吃。
冯豆子把刚才装小米粥的塑料餐盒清洗干净,把果肉放了进去,然后往乔一成手里塞了双塑料筷子催他赶紧吃:“氧化了就不好看了,你喜欢的话我下次还给你切。等回了家有更趁手的工具,我还能做出来更有意思的。”
冯豆子一边说话,手上也不停,很快又装满一盒。之后他跟乔一成说了一句:“我回去给你拿衣服,这些送给人家护士。”
乔一成点头,嘱咐他路上慢点儿,注意安全,冯豆子答应着走出了门。结果刚出去不到三秒他又转回来,倚在门框那笑嘻嘻地问:“内裤也得拿对吧,你可不能说我耍流氓啊。”
乔一成本来就因为刚刚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而有些慌乱,被他这么一撩根本生不起气来,只好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冯豆子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脚步轻快,脸上的笑意想藏都藏不住。
下午,办完了所有手续,乔一成打车和冯豆子一块回了自己家。家里有日子没住人,多少有些灰尘,乔一成却顾不上那些,他打电话和家人还有单位报了平安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洗个澡。
豆子对此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他担心乔一成身体虚弱,万一洗澡的时候再晕了怎么办?
最后两个人掰扯了半天,冯豆子妥协了,但还是提出了条件:“你洗澡可以,但是别锁浴室门。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我好进去救你。”
这话说完,他自己还没觉得怎么样,乔一成却脸红了一片。豆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Alpha对Omega说这话,那可真是板上钉钉的耍流氓。本以为又要挨骂被教育,结果乔一成却点点头:“行,那我不锁门。”
说完就快步转身进了洗手间,留下冯豆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浮想联翩,小兄弟肃然起敬。一股邪火烧的他心慌气短,最后只好默背西方经济学原理的期末考点聊以解忧。

七十八
好在乔一成在浴室里并没出什么意外,大约20分钟之后就洗完出来了。他换了一身柔软宽松的家居服,微微有点儿长了的头发还没完全吹干,带着几分潮气搭在白净修长的脖子后面。脸色由于热水洗过的缘故不再透着病态的苍白,反而红扑扑的格外动人。他刚刚刮了胡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小不少,红艳艳的嘴唇饱满娇嫩,唇边的小痣分外引人注目。
冯豆子呆呆地看着乔一成,被水汽滋润过的奶香味信息素丝丝缕缕地散发到空气中,被他的嗅觉甚至每一个毛孔捕捉,越发引动起年轻身体里旺盛的情欲。先前就不太安分的小兄弟更加精神抖擞,单薄的夏装已经无法遮挡他的生理反应。冯豆子尴尬得要命,顺手从身边揪过一个靠垫抱在怀里,正打算没话找话地说点儿什么,忽然看到乔一成脸色一变,转头又回到了浴室,片刻后拿着一条毛巾跑出来,几步冲到冯豆子身边,一把捂住了他的鼻子。
“你流鼻血了……”
“啊?”冯豆子这才感觉到鼻腔里面热乎乎的,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流了出来。他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过那种因为垂涎异性身体而流鼻血的镜头,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实践在自己身上,顿时臊得不行,赶紧拿话找补,“一定是最近压缩饼干吃太多,上火了……”
乔一成扶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听着他瓮声瓮气的声音,看着他拼命闪躲的眼神,虽然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好笑,便顺着他的话头接道:“对,是上火了,回去让你姐给你多熬点儿绿豆汤。”
带着笑意的声音和下巴上手指的触感让冯豆子心慌意乱,窘迫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虽然他平时总爱占几句口头便宜,暗示他和乔一成关系不一般,但真的要他对乔一成做点儿什么逾距的事情,借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哪怕是那年圣诞舞会乔一成喝多了酒遇上发情期,他也只是匆匆留下个临时标记就算,没敢再多碰乔一成一下。
对于冯豆子来说,乔一成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他对他有欲望,有渴求,有依赖也有景仰,在真的获得乔一成的青睐之前,是万万不能染指的。
好不容易等到鼻血止住,冯豆子就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告辞。这还是他第一次拼命想从乔一成身边逃离,关上门之后他背靠着门板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不禁暗暗庆幸还好跑得够快,要是再在里面多停留一会儿,可能真的会对乔一成做出什么让他后悔的事情。
乔一成愣愣地看着冯豆子跑掉,愣愣地听到他关门的声音,随后又愣愣地看了看毛巾上的那一滩鼻血,一个没忍住差点儿笑出了眼泪。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多岁快要奔四的人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从抗洪前线回来之后,冯豆子还有小半个月才开学。这时候城市里的内涝也过去了,冯老爹又回到大杂院居住,冯小米和皮大聪也带着孩子回到了龙城。他身上的伤口,特别是还包着绷带的双手让他爸和姐姐们心疼不已,这些日子什么事儿都不让他做,也不让他再学做菜,家务活儿由二姐和二姐夫包揽,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
乔一成也回到了电视台继续上班。由于在抗洪期间的突出表现,他和宋青谷都升了职。乔一成当上了台里一档民生节目的制片人,宋青谷则被调去了新闻中心担任编导,他们这一对儿老搭档就要分开了。
走马上任的前一天,宋青谷做东请乔一成喝了顿酒。他们俩搭档多年,又一起经历了这次抗洪抢险,交情远不是普通同事能比的,彼此心里都很舍不得,不约而同地就喝得有点儿多。宋青谷拉着乔一成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从两个人的职业前景说到21世纪新闻业即将面临的重大变革,从台里近期的人事调动说到台长的私生活,最后不知怎么把话题转到了各自的感情问题上。
“一成啊,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你又不是,还是得趁着年轻再找一个。”宋青谷乜斜着醉眼,用力拍着乔一成的肩膀,“那个谁……姓冯的那孩子,是真不错,比陈一鸣强多了,你就给人家个机会吧。”
乔一成也有了几分醉意,但到底还是清醒的,听了这话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说:“我比他大一轮呢,还是个离过婚的,这不合适……”
“谁说的?”宋青谷瞪圆了一双铜铃大眼,“啪”地一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我就问一句,你喜不喜欢他?”
乔一成再次沉默了。他无法欺骗自己的真心说不喜欢,也不能毫无负担地说喜欢。
见他不答话,宋青谷却不依不饶,继续大着舌头发表高论:“你啊,这都是哪儿来的封建思想。眼看马上21世纪了,年龄那还能是问题?人一辈子能遇着几个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要是这样的你都不好好把握,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乔一成无言以对,闷头又灌下去一杯酒。
他到底也没想明白该拿冯豆子怎么办。似乎就这样顺水推舟接受了那孩子的心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既不违背自己的心意,又能成全冯豆子多年的苦恋。但是作为一个经历过一段失败婚姻的三十多岁成年人,要下定这样的决心又没那么容易。头一个冯家的人未必支持他们,乔一成可以接受一辈子单身,却不能接受冯大米恨他,冯老爹怨他。再一个俩人的年龄差距还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冯豆子那么年轻,就算现在行差踏错,未来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重头来过。但是三十多岁的乔一成早就没了这样的权利,如果他和冯豆子也到了走不下去的那一天,他还能像当初跟陈一鸣离婚时那样洒脱吗?
如果继续像以前那样拒绝冯豆子,一方面有违他自己的心意,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忍心再看着那个孩子难过和失望。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乔一成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动了,他对他不止有兄弟般的亲情,也萌生了想要和他共度余生的爱情。
就在他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时候,冯大米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和他谈谈。
过去乔一成和冯大米见面,不是在她家里就是在冯家菜,但是这一次冯大米亲自登门拜访,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敲开了乔一成的家门。
“一成,我就直说了吧。我们家豆子这回为了你,可是差点儿连命都豁出去了,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冯大米开门见山地问。

七十九
乔一成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腰背笔直坐得端端正正,跟小学生听训差不多。他和冯大米相识多年,彼此之间十分熟悉,还从来没在她面前觉得如此拘谨过。
大米这个问题他也想了很久,说对冯豆子不动心那显然是自欺欺人,但即使是动了心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回应豆子的心意。作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当然可以说年龄无所谓离过婚也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本人及家人来说,却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松。
当初二强喜欢上了他已婚的师傅惹出了好大的风波。平心而论,就算他师傅当初是离婚状态,乔一成也未必会赞成自己的弟弟和她在一起。所以即使现在冯大米进门就严厉地让他离冯豆子远点儿,乔一成也觉得完全可以理解。如今乔一成又愧疚又心虚,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
冯大米看他这个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几分:“以前我总以为他是小孩子瞎闹,这次的事情一出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对你是认真的。一成,我说这话显得我管太宽,但是你要是不喜欢豆子能不能抓紧再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啊。你一天不结婚,他恐怕就要惦记你一天。”
乔一成闻言心里一阵阵发苦,胸口处像是梗了块黄连。他低头盯着眼前的地板,无意间看到了放在一边的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他上午刚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两大瓶可乐、好几包亲亲虾条,一堆调味品,还有一条上面画了豆荚的新围裙。也不知道为什么,每看到一样商品,他脑海中第一反应永远是这个豆子喜不喜欢,用不用得上,不知不觉便装满了购物篮。乔一成知道,自己在想这些的时候心情是期待和雀跃的,他和冯豆子之间不再是小孩子对大人不成熟的单向的憧憬,而是Alpha和Omega之间相互的吸引。
乔一成觉得如果自己不承认这一点,便实在是对不起豆子一腔滚烫的心意。所以他抬头看着冯大米,看着这个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却远比他更加坚强的女性,迎着对方的目光鼓足勇气说:“我很喜欢冯豆子,不是兄长对弟弟之间的那种,所以我不可能现在就找个人结婚。但是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豆子,等再过几年,我过了四十,豆子正是好时候。到了那会儿他总不至于还这么死心眼儿的在我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你说是吧。”说到最后,乔一成自嘲地笑笑,他舍不得伤害豆子,又没能耐斩断情丝,除了一个“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果然冯大米听完眼睛瞪得溜圆,调门儿都提了上来:“乔一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作践你自个儿还是埋汰冯豆子呢?四十岁招你惹你了,按你这意思过几年孙勇是不是就该把我踹了换人?”
乔一成一听这话汗都要下来了,连忙试图解释:“不是,大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把嘴闭上听我说完!”冯大米气呼呼地打断他,“乔一成你怂不怂啊,你和豆子你情我愿,我还能跳出来棒打鸳鸯啊。实话告诉你,来之前我已经和我爸商量过了,你要是对冯豆子有意思那也算他有福气,我们家没什么可反对的。但只有一条,豆子大学还没毕业,现在肯定不能结婚,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乔一成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突然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过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冯大米或者说冯家的态度竟然是支持。这简直像是凭空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得乔一成有点儿晕。
话说开了,冯大米也不多留,到门口穿好鞋子她忍不住回头多说了一句:“一成,这么多年你也该为自个儿活一次了。”
冯大米走后,乔一成默默地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可乐放进冰箱,虾条塞进柜子,调料放到厨房,围裙挂到墙上。等都整理好,乔一成起身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结果他没等来冯豆子,倒是先等来了乔二强。不知道为什么,乔家这几个兄妹的情路好像都有几分坎坷,二强当年喜欢上他师傅,偏偏师傅已经有家庭,东窗事发后被人家丈夫打上门来挨了顿好揍。前两年好容易安分下来结了婚,结果没过多长时间两口子便天天闹矛盾,怎么劝都不行。
这次乔二强来找他,居然是因为想离婚。
“哥,我找到我师傅了,她和前夫离婚了。我想和她在一起,别人我谁都不想要。”乔二强说。
乔一成盯着自己弟弟,心知拦不住,干脆也不多说,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二强摇摇头:“谁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我才不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哥,换成你,你怕么?”
乔一成想了想缓缓开口:“真喜欢就不怕。”
虽然过了冯家那一关,但乔一成并没有告诉冯豆子这件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的变化。在乔一成看来,豆子还是太年轻,一旦确定情侣关系,无疑是给这个年轻人增加了一份约束和责任,他并不想给豆子压力,倒不如顺其自然。
只不过感情是藏不住的,乔一成不知不觉间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分给了冯豆子,家里放满了他喜欢的零食饮料,甚至准备了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和睡衣,只等着豆子什么时候再耍赖闹着要留宿客房。
他想如果豆子毕了业,依然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他也会给豆子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

八十
对于冯大米找乔一成谈话这件事,冯豆子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被父亲和姐姐们按住了在家里休养,不把伤养好了哪儿都不许去。就这么少爷似的过了一个多礼拜,不仅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先前因为担心乔一成吃不好睡不下掉的那点儿称也养回来一些,脸颊看上去都显得圆润了。
眼看着还有两三天就要开学,冯豆子死活在家里待不住了,好说歹说终于让冯老爹开了金口,准许他出去。
这天刚好是礼拜六,冯豆子兴致勃勃地想着要约乔一成出去玩儿,为此还特地跑了一趟冯家菜,向冯大米领他“技术入股”的劳务费。
冯大米一边让会计算账一边对他说:“我也不问你要钱干嘛使了,就说一句,再过两天可就要开学了,你怎么着也得收收心。”
冯豆子自然是满口答应,把会计递过来的几张大票子塞进口袋里,兴冲冲地就往外跑。
按照他的计划,是打算带乔一成去打半天保龄球,下午再去唱个卡拉OK,玩够了就一起去趟菜市场买点儿食材,回家给他做几道拿手菜。不管乔一成怎么想,在冯豆子看来这就是正式的约会了,要是晚上运气好再留个宿,那这个暑假简直过得堪称完美。
谁知道他高高兴兴地到了乔一成家,却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家里根本没人。冯豆子跑到小区门口的公用电话亭里给乔一成打电话,得到的消息却是他今天值班。
在家里憋了好些天,这一高兴居然忘了事先给乔一成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空,现在好好的计划就要落空,冯豆子别提多郁闷了。但他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又问:“那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明天要开选题会,恐怕也不行。”乔一成说,“对不起啊豆子,让你白跑一趟。”
那岂不是开学前都见不上了?冯豆子重重叹了口气,再问:“那、那我晚上能过来给你做饭吗?”
电话那头的乔一成沉默片刻,说:“要不……你来台里一趟,我把钥匙给你,你在家里等我吧,晚饭前应该能回来。”
这还是乔一成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把家门钥匙给冯豆子,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惊喜,再说电视台离得又不远,哪里还有不愿意的。方才的郁闷和沮丧顿时一扫而空,挂了电话转身就往电视台跑。
乔一成估摸着他快到的时间,特意走到大门口来给他送钥匙。一个多礼拜没见,再次在阳光下看到那张年轻英俊的笑脸,乔一成的心情是雀跃又甜蜜的。自打和冯大米交过心以后,乔一成心里已经拿冯豆子当自己男朋友看待了,但这事儿目前冯豆子不知道,他也不想让他知道,因此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只把钥匙交给他,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走。
“等等,”冯豆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还没说你想吃什么呢。”
以往听到这个问题,乔一成多半会用“随便”或者“都行”这种含糊的答案敷衍过去,但是这次他居然停下脚步认真地想了想,说:“最近天气热,想吃点儿清淡的,给我做个开洋蒲菜吧。”
“这也太简单了,还有呢?”
乔一成忍不住笑道:“没了,暂时就想到这个,其他的你看着办就行。”
“好,包在我身上。”冯豆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扬了扬手上的钥匙,“那我走啦,你下了班早点回家。”
这句话如此家常,却好像已经有很久没人对乔一成说过了。他心头一暖,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拿着钥匙往回走的路上,冯豆子心里总觉得有点奇怪。今天的乔一成好像和过去不大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过去的乔一成也是这样温和又有耐性,但对于他这种带着明显目的性的好意却总是表现出拒绝的姿态,好像是故意在他们俩人之间划了一条界限,再多往前迈一步都不愿意。而今天的乔一成似乎不再拒绝他的好意,甚至还主动跨过了他自己划定的楚河汉界,往冯豆子身边走了几步。
尽管不知道原因,但这一发现依然让冯豆子备受鼓舞,就连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到了乔一成家,冯豆子先打开电风扇吹了一会儿,又去冰箱里找冷饮喝。他经常过来给乔一成做饭,在别的房间不敢随便造次,但冰箱和厨房基本上就和他自己家里的差不多,里面有些什么东西、锅碗瓢盆放在哪儿,估计连乔一成都没他清楚。
一打开冰箱门,冯豆子就惊喜地发现冷藏室里放着两大瓶可口可乐,一看就是新买的,连盖子都没打开过。这种饮料冯豆子喜欢,乔一成胃不好不大喝,家里平时又没有别的客人来,要说不是专门给他买的,估计也没人会信。
冯豆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冰可乐,擦了擦头上的汗,总算觉得身上的暑气消散了一些,关上冰箱走进厨房准备处理食材,没想到系围裙的时候又发现了惊喜。以前乔一成家里的围裙是棉布的,被油烟熏得久了根本洗不干净,现在挂在厨房墙壁上的却是一条崭新的尼龙围裙,明黄的底色上是一个一个绽开的豆荚图案,也不知道乔一成买的时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两个惊喜砸得冯豆子有点儿晕,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仿佛他也成了这间房子的主人似的。怀着这种极度愉悦的心情,冯豆子就连做菜都比平时更用心了。
一过了下午五点半,乔一成就迫不及待地和前来换班的同事交接了工作。想到冯豆子做好了饭在家里等着,他的心情也变得飞扬起来,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哼起了歌。
平时他性格比较内向,很少有表现得这样活泼的时候,同事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吗,您怎么这么开心?”
乔一成低下头笑了笑,点点头说:“算是吧,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很好的事。”
他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电视台的大门,一路上都走得很匆忙。这一段路他走了好几年,除了和陈一鸣新婚的那段时间之外,似乎很少有这样归心似箭的感觉。等走进了小区,在单元楼下看到了屋子里那盏亮着的灯,乔一成忽然觉得,他那古井无波一般的生活,从此刻起就要重新灿烂起来了。

13 对 “岁月无声(20)”的想法;

  1. “”他能够忍受乔一成把他当弟弟,甚至和别人恋爱结婚,但他不能想象一个没有乔一成的世界。”豆子這樣無私的愛怎麼捨得放手呢?對一成而言,他和豆子已經像兩條糾纏多年的藤蔓,再也無法分出你我了~好喜歡小龍蝦這篇的描述!在無聲的歲月中細細滋長於兩人內心的是如空氣一般的存在,誰也離不開誰了~

  2. 我还挺理解一成的犹豫纠结,还好大米去找一成谈话了,不然一成可能就在纠结中把对豆子的情愫搁浅。大米真的是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代表!好喜欢!接下来就等着豆子再长大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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