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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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机甲刚刚做好入库登记，一路为它保驾护航的海军舰艇都还没来得及离开码头，朱一龙和白宇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作战服来了个驾驶初体验。

事实证明定制机甲的精神链接系统和批量机甲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由于传感设备的升级，操作体验确实好了不少。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开的头，尽管操作手册里没有明说，但所有的机甲在测试时都默认要先做一个抱拳的动作。朱一龙和白宇很顺利地完成了这项操作，巨型的钢铁手掌和拳头碰撞在一起时发出了响亮的回声，虽然他俩在驾驶舱里看不见外面，但白宇心里却觉得1921做这个动作一定帅极了，就像是一名武侠小说里初出茅庐的绝顶高手，正在向世人宣告他即将奔赴波云诡谲的江湖。

当初白宇的很多设想都得以实现，1921的主要材质确实使用的是钨钢，虽然在灵活性上有所欠缺，但在防护上提升了不少，至少以后一只三级怪兽想要一爪子从它身上抓下一块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备受他俩期待的链接也被设计成了和机身一样明亮的红色，两排锋利的锯齿看上去就显得威力十足，如果不是测试场地空间不够怕伤着人，白宇真的很想试着挥舞几下。

等到他俩完成了初步测试从升降梯上走下来，白宇依然难掩兴奋，他把头盔夹在腋下，一把搂住了朱一龙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龙哥，以后就算来的是四级怪兽，咱们也能当上主攻了。”

朱一龙连耳朵都红了，但他却没有推开白宇，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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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全人类的共同威胁，世界上几个海岸线绵长的国家都作为主要力量，在这些年里投入了无法想象的人力、财力、物力与之斗争，付出了巨大牺牲。而内陆国家同样在科技、资源等方面尽其所能支援着由机甲构成的钢铁屏障。

这些年，在到底如何彻底解决怪兽这一问题上，联合国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会，吵了多少次架。有国家希望通过“筑墙”的方式，牺牲部分陆地面积，将怪兽挡在外面。但这种提议始终得不到太多的支持，先不要说这会实际侵犯几个沿海大国的切身利益，光这“投降主义”四个字就不太符合世界大多数民族的朴素正义观。

也有的国家更为激进一些。认为目前机甲打怪兽治标不治本，人类早晚会被这种毫无希望的争斗拖垮。所以他们提出可以直接将核弹头通过海底的通道送到怪兽老家，炸他个一了百了。

然而怪兽可以往来自如的虫洞，对于目前人类来说还只是停留在理论认知的阶段，更何况即使通过测算推演证实可行，如果真的要去偷塔，必然会面临怪兽方面的疯狂抵抗。

到时候全球的机甲力量势必要精锐尽出，万一失败，那全人类都要被对方干净利落地一波带走了。

“龙哥，你觉得咱们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打赢？”白宇和朱一龙做完例行的精神力链接训练后，看着终端推送过来的有关联合国第不知道多少次会议的新闻报道问到。

朱一龙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上学那会儿他狂得很，是个单纯的激进主义者，认为这么多年都没能炸了虫洞是人类无能。

然而成为驾驶员直面战争的残酷后，朱一龙才明白，赢的代价是尸骨无存的牺牲。但是无论这场战争最后会走向何方，又会以怎么样的姿态收场，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要么胜利，要么为了最终的胜利选择死亡。

白宇也不追问，他和朱一龙的精神同步率高的不可思议，对方的这点儿心思自然不难读懂。

至于他自己嘛，当然也是一样。不过，要是真有一天能彻底炸毁虫洞的话，高低要第一时间拉朱一龙去民政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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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从汇总数据来看，全球各个战区都很忙碌，四级怪兽的数量相比之前多出了尽三倍，好像人类机甲升级换代的同时，它们也在不断推陈出新。

白宇所在的19战区自然也是如此，目前算上他和朱一龙的1921，战区内共有三台定制机甲，称得上兵强马壮。

按计划，在和1921的磨合期内，朱一龙白宇在对战四级怪兽时还是以辅助为主。然而计划的设置，似乎就是为了被打破的。

一个小时前，战区内接到紧急救援指令，附近兄弟战区海域同时出现三头四级怪兽，19战区一台定制机迅速前往驰援。

当然了，1921肯定是留守看家的那一个。白宇朱一龙眼巴巴地看着战斗实况画面，急得直搓手。

然而那边还没分出胜负，战区内的警报便拉响了，两头四级怪兽即将抵达警戒区。

驾驶员们迅速集结，途中白宇看到了发回的怪兽影像，皱着眉和朱一龙吐槽：“这是鳄龟喝了核废水变异了？”

粗略一看，怪兽之一至少长了四层坚实的背甲，边缘呈三角形的大锯齿状，最外层背甲上布满了粗粝锋利的凸起。感觉这玩意儿根本不用干什么，凑近了就地滚一圈，就够把机甲扎个窟窿。

然而朱一龙白宇都没有感知对方有什么恐惧，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1921与他们心灵相通，化身红色炬火，同战友一起向海天相接之处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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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1921的自重太大，行动有些迟缓，最先到达战场的是两支批量机甲小队。面对着从来没见过的怪兽品种，他们采取了比较保守的战术，以在周边袭扰，伺机发动攻击。

如果说其中长着厚实背甲的怪兽像一只变异的鳄龟，那么另外一只有着数条长长腕足的就如同一只变异的章鱼。三台批量机甲仗着机动性强与它四处周旋，一时倒也不落下风，但是另外一只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朱一龙和白宇很快听到耳机里传来战友的提醒：“怪兽背甲太厚，电磁炮打不穿。”

“收到，你们向后撤退一公里，我们来对付。”朱一龙说完就转头看向白宇，“电浆炮准备。”

一上来就要使用大杀器，白宇心情异常激动，赶忙在操作面板上调整好武器模式。

“准备完毕。”

“瞄准，发射！”

蓝紫色的等离子光束从1921手臂上的炮管中迸射而出，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前方小山似的怪兽背甲顿时被削下去一层。

怪兽仿佛被激怒了，发出撕心裂肺地嘶吼，原本它是趴在海水中的姿势，此时忽然站立而起。它虽然看起来像只鳄龟，但四肢尤其是一双前肢却要长得多，在海水中跑动的姿势更像一只背着厚重龟壳的长臂猩猩，以极快的速度向1921所在的位置扑来。

“战斗准备！”

朱一龙话音刚落，白宇已经跟上了他的动作，1921纵身高高跃起，钨钢材质的巨大拳头带着下落时的重力加速度狠狠砸在怪兽头顶，瞬间将它又按回了海水中。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方才的电浆炮攻击发挥了作用，怪兽的四层背甲至少被击穿了两层，但是没有蓝色的血液流出，也就是说背甲并没有被完全击穿，它还没有受伤。

也就在这刹那之间，怪兽一对粗壮的前肢猛地从海水中探出，一把将1921拦腰抱住，双臂不断合拢，想要将机甲挤压至断裂。

虽然身体无法感受到那种难以想象的压力，但耳边各种警报声响个不停。钨钢的硬度不至于被怪兽轻易折断，可这样继续下去依旧相当危险。

白宇配合着朱一龙不断对怪兽的头部饱以老拳，可它却无论如何也不放松，反而越束越紧。渐渐地白宇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不禁有些急躁地说：“这玩意儿还真是王八咬人不松口。”

“打他下巴，”朱一龙果断改变了战术，“开启肘部火箭推进器。”

人工智能操作系统应声而动，1921右侧肘部喷吐出一股明黄色的火焰，渐渐加热到淡蓝色，紧握的拳头自下而上重击怪兽头部下方，将它打得向后仰倒，紧扣着机甲腰部的前肢立刻松开。

“再来！”

两人完全不给它喘息的时机，趁机对着怪兽相对脆弱的腹部连续出击，打得它不断后退，一头栽倒在海水当中。

吃了亏以后的怪兽大约也学聪明了，恢复了趴在海水中的姿势再不肯站起来，摇头摆尾地用它坚实的背甲不断向1921撞击。定制机甲的机动性没有批量机甲那么好，闪躲间被怪兽撞上了膝盖，一时失去平衡连连后退，差点儿摔倒。

“链剑，”朱一龙说，“缠住它的脖子。”

白宇急忙看向雷达屏幕，“不行，它在水里移动速度太快，无法锁定。”

“那就把它提起来。”

白宇再次直观感受到了他的组长在战场上有多虎。机甲的双手扣住怪兽背甲上的破口将它提了起来，在承重系统接连不断的警报声中，又将它重重掼了出去。

“电浆炮充能完毕。”

人工智能系统毫无起伏的提示音在此时听来简直无比悦耳，朱一龙和白宇再不犹豫，趁着怪兽挣扎着要再爬起来的时机再度发射出一道蓝紫色的等离子光束。这一次命中的是侧腹部，怪兽当场被炸成碎片，泛着荧光蓝的血液污染了一大片海水，只剩下半个尚且完整的背甲漂浮在海面上。

正待他们二人打算稍作喘息之际，耳机里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叫：“1921，马上回援！”

朱一龙和白宇回头看去，只见那只巨型章鱼一样的四级怪兽身上伤痕累累，腕足也断了好几根，但剩余的其中一只腕足高高扬起，紧紧缠住了一台已经明显变形了的批量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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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肝胆俱裂。

朱一龙和白宇连交流都省了，果断解下腰间的链剑甩过去，带着锋利锯齿的剑锋卷住了怪兽腕足的下端，随着1921用力一扯，顿时将它搅得粉碎。

“电磁炮齐射！”

不知道是谁在耳机里吼了一声，紧接着所有的批量机甲都把手臂的炮管对准了怪兽露出海面的头部，数道带着高温的火焰喷射而出，在巨大的爆破声中将它炸得血肉横飞。

白宇急切地在触控板上检索着，直到头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依然没有找到那台批量机甲中驾驶员的生命体征信息。

“回去吧。”朱一龙淡淡说道。

“不，你让我再找找，”白宇手指发颤，眼眶都红了，“可能是机械故障，或者就是传感器出了问题。”

“回去吧，”朱一龙说，“回去就知道了。”

白宇又何尝不知，基地有专业的搜索救援部门，会负责打捞和运输失去行动能力的机甲，并且会对受伤的驾驶员进行急救。那台批量机甲变形成那个样子，好像麻花一样整个机身都严重扭曲了，驾驶舱的位置更是凹陷进去一大块，里面的人会是什么情形可想而知。但他就是不想接受，出发时还活蹦乱跳的战友，仅仅是经过一场战斗，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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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朱一龙没有强制要求白宇马上撤回基地。负责救援的小队到来后，通过直升机直接降落在已经扭曲变形的机甲驾驶舱前，利用专业工具强行打开了舱门。开门的瞬间，大量白色的水汽扑面而来。作为熟知机甲内部结构的机械师，白宇清楚地明白，这是机甲冷却用的液氮泄露到了驾驶舱。

被零下195℃的液体避无可避地淹没，即使短时间内会有莱顿弗罗斯特效应的保护，但随即而来的低温缺氧以及怪兽的猛攻足够毁掉驾驶员最后一点生机。

很快，救援小队便发回了信号：两名驾驶员全部牺牲。

“走吧。”朱一龙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白宇沉默地跟上了他的脚步，这些日子艰苦的训练，保证了他即使在极为紧张的情况下也能够维持双方的同步率。

仅仅是一个撤回指令，白宇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然而当迈出舱门时他却一个踉跄，如果不是朱一龙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白宇险些一头栽下升降架。

白宇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解释：“我就是刚才腿软了一下，没事的。”

朱一龙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接下来，他们来不及换装，便与基地内其他人一起来到了停机坪，列队接两位牺牲的驾驶员回家。

这是机甲部队的传统，即使大多数时候与怪物战斗的驾驶员都无法找回遗体，但救援小队还是会拿上他们平时常用的衣物，带他们从大海回家。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救援人员小心翼翼地捧着装有牺牲战友衣物和从驾驶舱内搜集到的一些沾染着血迹的碎片的黑色木盒，沿着大家留出的通道缓缓走向基地。

其他人看着战友出征，又用军礼迎接烈士归来。白宇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然而对他来说这次格外不同。就在刚才还可以和他说笑，并肩作战的人，这会儿变成了盒子里那点儿聊胜于无的念想。

从此往后，牺牲的驾驶员会成为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成为记载着重要生平和战绩的几行文字，成为逢年过节部队聚餐时多摆的那双筷子，成为集结点名时所有人共同喊出的“到”。

然而，人却永远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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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短的仪式结束，基地迅速恢复了正常的步调。等做完战斗总结后，白宇和朱一龙终于可以回到宿舍休息。这期间，白宇表现得一直十分正常，似乎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但当他洗漱完毕，打算睡觉时，朱一龙却凑了过来。白宇开始以为他是要例行过来呼噜呼噜自个儿的头发，结果朱一龙却只是坐在床边，两条长腿悬在书桌上方。

单人床面积小，白宇努力往墙边靠了靠，朱一龙却按住了他的一只手。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当时能更快干掉那个变异鳄龟，他们就不会死了？”朱一龙的声音浸在沉沉的夜色里，听着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冷漠。

白宇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嗯，我不这么想。1921非常强悍，我们也已经做了在当时能做的一切努力。其他驾驶员，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牺牲的，大家也都一样。”朱一龙停下来叹了口气，接着说：“所以他们之所以牺牲，只是因为有怪物。而我们只要下次赢了，他们的牺牲就没有白费。”

白宇听完觉得这完全是甩锅的歪理，想开口反驳却突然想到，朱一龙曾经历过多少次同样的事情，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悲痛中很快收拾好心情，带着战友未竟的心愿重新驾驶机甲和怪兽作战呢。

他反手握紧了朱一龙的手掌，那上面有训练和战斗留下的茧，但手指圆润，摸上去甚至有些肉乎乎的，会让人想到猫咪的爪垫或者软软的棉花，或者其他诸如此类可爱的东西。

那天晚上白宇做了一个梦，梦里两位牺牲战友的身后有万里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