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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下班后找房东拿到了店铺的平面图,他小心翼翼地把这薄薄的几页纸装进了无纺布的手提袋,珍重得像是揣着一个美好的未来。中午他和杨修贤联系过了,师兄告诉他今晚要加班,让他拿到了平面图后到公司找他。

白宇骑上自己家的二八大杠来到了杨修贤工作的地方。这里是新建的商业区,大型商场、酒吧、饭店应有尽有,当然价格也能把人吓一跟头,反正白宇觉得自己是不会主动来这边儿消费。杨修贤工作的公司设在一幢高大的写字楼里,白宇站在楼下数了数,得有20多层,鹤立鸡群地俯瞰着整座城市。深秋夜长,大楼的玻璃幕墙跟电影里的一样,被路灯霓虹映得流光溢彩。

白宇在下面转悠了两圈才在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了停自行车的地方。看车大爷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守着寥寥几辆,看见白宇过来连忙起身张罗:“随便停随便停,收费三毛啊。”

白宇本来想讲价,但一想到这大北风呼呼吹看车的也不容易,便也没好意思开口。从小胡同出来,就看路边商场写字楼附近停的一水儿的小汽车,白宇也就认识桑塔纳和富康。想到这些车的价格,忍不住咧了咧嘴。

杨修贤他们公司设在大楼的19层,门口前台没有人,看样子是已经下班了,但是办公室里依然灯火通明。白宇轻轻敲了敲玻璃门,推门走了进去。工位设在门口的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白宇微笑着解释自己是来找杨修贤的。

姑娘伸手往后指了一下,示意他往里走。此时杨修贤没在座位上,白宇便站在一边等,同时打量起师兄的办公桌。和他想象的不同,杨修贤的工位丝毫不乱,除了必备的工作用具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单到甚至有些冷清。

过了一会儿,杨修贤手里拿着文件夹从最里面的一个独立办公室走出来。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接过了白宇手中的平面图。他粗略扫了一眼后说:“我这几天争取给你出个简单方案,看过之后你要是觉得可以再说后面的事。”

白宇一口答应,笑嘻嘻地和师兄道谢。杨修贤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告诉白宇自己马上就可以下班,让他稍等一下。

结果两个人一起坐电梯时,杨修贤直接就按了地下一层:“井然的车在下面,等下让他送。”

白宇愣了一下,连忙说:“我哪能麻烦你们老板啊,再说我自行车还在外面呢。”

杨修贤无所谓地摆了下手:“没事儿,不算麻烦。自行车放后备箱就行。”

白宇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到:“师兄你不是说没追上么?他怎么还送你下班啊?”

“没追上他就不能送我下班了?再说也不算送,他今晚要去我家。”

“去,去你家干嘛?”

杨修贤有些奇怪地看了白宇一眼:“去睡啊。”似乎他问了个特别傻的问题。

等见到他师兄的老板后,白宇就更纳闷儿了。井然长着一双温柔的桃花眼,头发有些长,在脑后梳了个小揪揪。他热情地和坐在后座的白宇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听修贤提过他有个可爱的师弟,今天一见,我发现他说的没错。”

说完后他十分坦然地和杨修贤交换了一个亲吻,把白宇看得一愣一愣的。

车开到地上,杨修贤示意井然停车,他陪着白宇去把自行车推过来。路上白宇憋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师兄我觉得你老板挺喜欢你啊。”

杨修贤笑了一下:“是啊,他挺喜欢睡我的。”

“不是!”白宇有点儿急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他看上去是在和你谈恋爱啊。”

杨修贤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意大利生活了很多年,对谁都是绅士又热情。”

说完后便不肯再开口,打开后备箱示意白宇把自行车塞了进去。白宇不好意思极了,小心翼翼地生怕蹭到车漆。

晚上躺在床上,白宇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知道在同性恋的圈子里,像自己和朱一龙这样儿,追求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其实不多。大多数人都和师兄那样,就只是随随便便谈个恋爱,不求什么结果。但如今杨修贤的状态他实在有些看不懂,按过去的标准,这不就是已经成了么,还纠结个啥?

他这边儿干操心也帮不上忙,结果两天后还迎来了个晴天霹雳。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倒是不大,还夹着雨。为了让超市里保持整洁,白宇特地在门口放了专门用来装伞的桶,趁着没客人的时候一遍遍地拖地。临近中午,朱一龙提着保温桶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头挨着头在收银台后面吃了饭。

外面彤云密布,店里暖和又明亮,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却丝毫不觉尴尬。瞅着现在超市里没有顾客,吃饱喝足的白宇舒服地半靠在朱一龙身上,张嘴打了个小哈欠。

但这悠闲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白宇发现他龙哥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不停地在腿上擀面,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怎么了?”白宇问。

朱一龙沉默了一下后严肃地开口:“小白,你可不可以离你师兄远一点儿?”

白宇愣了一下,坐正了身体看着朱一龙问:“为什么?”

“你信任他,他昨晚却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酒吧接他。还,还勾引我。”话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朱一龙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宇。

白宇听完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当天晚上,白宇就约了杨修贤见面。在去师兄家的路上,他想了很多。

白宇依然不觉得他这么做目的会是真的想要勾搭朱一龙,按他对杨修贤的了解,对方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去试探一下朱一龙的真心。

这可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啊。白宇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更加生气起来。

两个人见面后,白宇也懒得绕弯子,一共说了三件事:“师兄,从上大学开始我就一直很信任你,才会来找你请教那么私密的问题;但是你的行为让我很生气,即使你是为了我好,我觉得你不尊重我,不尊重我男朋友,更不尊重你自己;那个效果图我会另外找人做,以后也不会麻烦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他很遗憾,也很难过,但是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没看到杨修贤小孩子一般茫然无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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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几天,白宇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虽然面对顾客的时候依然是一张热情的笑脸,但是每当超市里安静下来,他整个人也随之安静下来,默默地坐在柜台里低着头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对着朱一龙话也少了一些。

朱一龙知道白宇是个重感情的人,这件事情对他肯定打击很大。他估计白宇找杨修贤谈过了,尽管不知道他俩具体谈了些什么,但想必不会很愉快。朱一龙并不后悔把这件事情告诉白宇,可看着白宇这样低落他心里也有些难过,就想着得做点什么哄他开心。

上个礼拜和陈伟栋一起吃饭的时候听他提到过,电厂为了增加营收办了个三产,在厂区的一块闲置用地上开设了一个溜冰场,进了一批双排轮的旱冰鞋。这个溜冰场对外收费,对本厂的职工免费,他每个月都能拿到几张溜冰券,算是一项福利。可陈伟栋这个人喜静不喜动,爱好是钓鱼和品茶,就和老年人似的,对这种年轻人的时尚活动不感冒得很。他送了几张溜冰券给朱一龙,那意思就是让他有空可以带白宇去玩。当时朱一龙拿到券以后就把这事儿忘了,现在想起来,或许白宇会喜欢呢。

“溜冰?”白宇听到他的提议,稍微有点茫然,“我不会啊……”

“没事儿,我会,我来教你。”朱一龙摸了摸他的头发,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有没有兴趣?”

白宇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好呀。”

这天下午下班以后,朱一龙先回家拿了溜冰券,又和白宇一起骑车赶往电厂。电厂厂区离超市并不算很远,骑车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朱一龙以前经常来找陈伟栋,对这一片很熟,领着白宇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溜冰的场地。

有了本厂职工的溜冰券,管理员连押金都没问他们收,问过鞋码之后直接拎了两双旱冰鞋给他们。那旱冰鞋果然都是双排轮,上面有亮红色的漆皮,大概是因为开张还没多久的缘故,鞋帮上虽然有点儿划痕但还是显得很新,鞋子里也还没有那一股子令人窒息的脚臭味儿。朱一龙很快系好了绑带,正打算回头去帮帮白宇,谁知他已经无师自通地穿好了。

“准备好了吗?”朱一龙指着场地里面问。见白宇点了点头,就牵着他的手,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还早,大部分电厂职工都还没下班,场地里人不算多,只有十几个附近的年轻人在玩儿。白宇是初学,朱一龙把他带到一处比较平滑的角落,握着他的两只手慢慢带他,一边和他口授技巧。

“……身体前倾,慢点儿,掌握好重心……”

白宇滑得很小心,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在这方面很有些悟性,踉跄了几步就学会了怎么稳住身体,脸上渐渐多了些笑容。

两个人在溜冰场玩儿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白宇还是不可避免地摔了两次,好在天冷穿得比较厚,倒不至于受伤,就是疼得龇牙咧嘴。第二次他摔的时候连朱一龙一起带倒了,两个人在水泥地面上滚成一团。朱一龙特意拉了一把让他摔在自己身上,白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就往他屁股上摸。

“龙哥!龙哥你没事吧?”

朱一龙红着脸按住他的手,连连摇头:“我没事,你摔疼了吗?”尽管这个屁股蹲儿摔得他有点儿疼,但他更关心白宇有没有受伤。

“我摔你身上当然不疼了。”白宇咬了咬嘴唇,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才咱俩摔倒的样子一定特滑稽。”

朱一龙回想了一下,觉得确实摔得不太雅观。不过在溜冰场里摔跤是常态,周围的人也未必会注意,反倒是白宇再次露出了单纯愉快的笑容这件事,让他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

两个人又玩了一会儿,刚刚那一跤好像摔出了灵感,白宇忽然就福至心灵一般,滑得相当顺畅了,尽管速度还不敢很快,但最起码不用他再扶着。

等到天色渐渐黑起来,四周开了大灯,溜冰的人也陆续开始多起来的时候,朱一龙和白宇就准备走了。他们到管理员那边还了旱冰鞋,换回自己的鞋子,找到了各自的自行车推着往厂区外走。

朱一龙问:“怎么样,好玩儿吗?”

“好玩儿,这还挺有意思的。”白宇笑眯眯地说。

朱一龙满意了,说:“那下次我还带你来玩儿。”

白宇抿唇笑了笑,忽然凑近了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龙哥,让你担心了。”

周围不时有电厂的职工走过,朱一龙不好意思在公开场合做出更亲密的动作,只得象征性地拍了下他的胳膊,什么都没有说。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白宇懂他的苦心,理解他的好意,并且很愿意从负面情绪中尽快走出来,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朱一龙又带白宇去了几次溜冰场,玩上两个小时之后一起吃饭,然后再送他回家。

白宇的溜冰技术一次比一次好,胆子也大,第三次去的时候就敢去挑战波浪形的滑道了。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一点不愉快,玩得高兴了还要拉着朱一龙比赛,扶着他的双腿说“哥哥咱俩比蹲下”。朱一龙一边笑话他“幼稚”,一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有一天正好赶上陈伟栋回厂里办事儿,朱一龙和白宇溜完冰他刚好下班,在厂区里碰上了,陈伟栋做东请他俩到电厂的员工食堂里搓了一顿。很久没吃集体大锅饭,白宇好像觉得很怀念,一边吃一边夸其中一道麻婆豆腐做得很地道。吃饭完以后三个人还聊了很久,直到食堂里都快没人了才离开电厂。陈伟栋和他们告别以后就回家去了,朱一龙照例送白宇。

那几天皮皮借走了朱一龙的捷安特,他骑着白宇的二八大杠带他。把白宇送到他家楼下以后,朱一龙走出小区准备打车回家。那个地段并不是很好打车,他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辆空车开过来。而当朱一龙坐上车正准备对司机说出地址的时候,忽然看见白宇风风火火地从小区里跑出来,满脸焦急地四处张望。

朱一龙心里打了个突,担心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让司机把车停到他身边,摇下车窗问:“怎么又下来了,家里有事儿?”

看见是他,白宇似乎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不是,是杨师兄,他喝醉了让我去接他。”

听到这个名字朱一龙就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杨修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希望白宇再去见那个人,但是既然白宇不想放着杨修贤不管,他也不会横加阻拦。朱一龙打开了车门,往座位里面挪了挪,拍着空出来的位置对白宇说:“上车,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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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杨修贤的事情,白宇难受了好几天。为了不让朱一龙担心,他一直尽力不表现出来,然而并没能瞒过对方。

所以当朱一龙要带他去溜冰的时候,尽管不会,白宇还是答应下来。到了里面,白宇发现了这项运动的好处,他和朱一龙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搂肩,即使是抱在一起摔成一团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白宇拉着朱一龙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滑,抬头看着朱一龙关切的眼神,只觉一直梗在胸中的一股浊气渐渐散去,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几天,他刻意不去想杨修贤的事情,由着朱一龙带他散心。

结果就在他觉得这事儿过去了的时候,却又接到了杨修贤打来的电话。那天他刚刚到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听楼下小卖部老板高声喊他的名字:“白宇,电话有人找!”

白宇连忙从阳台上探头应了一声后又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下楼的时候他还有点纳闷儿,这大晚上的是谁找他?

接起电话后,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白宇喂了半天,才有人大着舌头说话:“白、白宇,来喝酒啊,师兄请你!”

白宇不自觉握紧了话筒,刚想说什么,就听那边换了人接电话:“您好,杨先生喝多了,他说您可以来接他。”

放下电话后,白宇长叹了口气。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糟心事,他到底没法儿把喝多了的杨修贤扔在鱼龙混杂的酒吧不管,最后还是问了地址打算去接人。

因为担心杨修贤,白宇破天荒地决定花钱打的赶紧过去。他急匆匆跑到出小区四处寻找出租车,却看到了刚刚坐上车的朱一龙。见到他,白宇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件事瞒着朱一龙,同时他也笃定朱一龙不会拦着他。

果然朱一龙皱了下眉后马上打开车门:“上车,我和你一起去。”

那家酒吧离杨修贤公司不远,他和朱一龙一进门,就险些被里面劲爆的音乐顶出来。酒吧里灯光昏暗,舞池上的镭射光晃来晃去,没增加半点亮度,反而搞得忽明忽暗,看什么都不分明。

白宇本来就有些近视,这下更是抓瞎。幸好朱一龙在旁边,白宇被他牵着手一路来到了吧台。走到近前,白宇看到了趴在吧台上的杨修贤。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杨修贤没吵没闹没作妖,在一片声色犬马中,安静得像一幅挂错了位置的美人图。

白宇见他没事,先是松了口气,刚要上前却有人挤开他半扶半抱地要将杨修贤带走。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那人却自称是杨修贤的朋友。

白宇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见那男人五短身材,满身酒气,红通通的酒糟鼻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都异常夺目。

别的不说,对于杨修贤的眼光白宇还是有数的。眼前这位的尊容,想必入不了他师兄的眼。白宇心下了然,伸手拉住杨修贤的一条胳膊轻唤:“师兄,师兄?”

杨修贤抬了抬眼皮,见是他后先张嘴打了个酒嗝儿,然后抬手想要够他,嘴里嘟哝:“来,和师兄喝酒。”

发现够不着后又推旁边儿那人:“你谁、谁啊?”

白宇连忙上前试图把杨修贤接过来,结果那人居然拽着不放,嚷嚷着先来后到,让白宇靠边。

朱一龙哪里会看着白宇吃亏,拉过那人的胳膊一别一扭,对方便不由自主地送了手。这时候吧台里的酒保也探出身子高声说:“您是白先生吧?他之前说了,只跟你走。”

先前企图带走杨修贤的那个人见讨不到便宜,只能讪讪地离开。

杨修贤老老实实地靠在了白宇身上,呼吸间全是浓重的酒气。也得亏他瘦,否则白宇一个人还真未必抗得动。朱一龙上前和酒保打了招呼,那酒保一边儿招呼客人一边儿见缝插针地告诉他们账会记在杨修贤名下,不需要现付。

“你们赶紧带他回去吧。他今天一来就点了一排深水炸弹,一口气把自个儿喝多了。”

绕是喝醉的杨修贤不吵不闹让干嘛干嘛,白宇把他塞到出租车后座上还是出了一头汗。要不是之前那一出,他完全可以叫龙哥帮忙的……

想到这里白宇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骂两句。看着他皱着眉头靠在座位上的可怜样子又觉得不落忍,只能没好气地嘱咐:“你别吐人家车上。”

司机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发愁地跟坐在副驾驶,看着就靠谱的朱一龙说:“你们看好他啊。”

好在一路上杨修贤都十分安静,白宇几次以为他睡着了,但仔细一看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而已。上楼的时候,朱一龙实在看不过去白宇被压得摇摇晃晃,上前想搭把手。杨修贤却像是被烫着了似的一把推开他,嘴里还嘀嘀咕咕些什么。

白宇离得近倒是听懂了:“师弟让你离我远点儿”。他无奈极了,不想跟醉鬼掰扯主语宾语,最后哭笑不得地叹口气,心说师兄你早干嘛去?

到家后,杨修贤先去厕所吐了一场,白宇跟在后面生怕他一脑袋扎马桶里。吐过之后,白宇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认命地跑去厨房烧水。朱一龙跟在他身后:“我来吧,你去看着他。”

白宇看着半躺在沙发上发愣的杨修贤,实在是没忍住数落他:“你这是干什么啊,好好的干嘛非得把自己喝多?”

杨修贤循声看他,半天才开口:“白宇?你怎么在这?”他疑惑地问。

然后不等白宇说话又自问自答:“哦,我打电话叫你来着。”说罢还点了点头,像是肯定了一下自己的答案。

白宇无奈极了,上前拿了个靠垫放在他背后,让他坐得更舒服一点儿,然后问他:“为什么喝这么多?”

“失恋了。不对……没在一起过,不算。”杨修贤自嘲地笑笑。

话说到这,白宇也顾不得他喝多,干脆问出来自己一直纳闷儿的问题:“你和你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谈恋爱么?”

杨修贤想了半天,最后挤出来几个词儿:“一夜情、炮友、性伴侣、姘头。”说完又补充:“我明恋他。”

说完这些后,杨修贤似乎是用光了所有仅存的清醒和理智,也顾不得白宇和朱一龙还在这边,居然蜷缩在沙发上哭了起来。白宇吓死了要,他认知中从来只有别人为了他师兄要死要活,哪有杨修贤为了感情掉眼泪的时候啊。

白宇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塞他手里,听他一边儿哭一边儿含含糊糊地嘀咕:“炮友干嘛要喊宝贝啊?他跟公司保洁大姐都叫甜心,他个意大利假洋鬼子是不是脑子不好?”

白宇眼角抽了抽,觉得他师兄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朱一龙拿水进来的时候,杨修贤还没哭完,但是声讨对象已经换了人:“好好的师弟让人给拐走了。我也没勾搭他男朋友啊,怎么就得跟我绝交了。”

白宇见朱一龙眼睛都眯了起来,连忙把水接过来安抚地说:“龙哥他说胡话呢。”

杨修贤吸了吸鼻子补充:“小王八蛋没良心!”

我能不能把水扣他脑袋上?白宇发自内心地想。

等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白宇本想和朱一龙一块儿离开,结果杨修贤却死拽着他不肯放。眼泪汪汪地盯着他:“我怕黑。”

当天晚上为了照顾杨修贤,白宇和朱一龙商量了一下,自己留在了这边。朱一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对,只嘱咐他有事的话要联系。白宇乖巧点头:“龙哥你帮我去告诉我爸妈一声呗?”

“好。”朱一龙答应下来。

杨修贤喝多了并不怎么折腾,就坐那絮絮叨叨地数落别人。一会儿说井然瞎,一会儿说自己傻,一会儿说单位哪个同事的香水不好闻,嘴巴碎得像换了个人。白宇被迫听了半晌他师兄带着强烈个人色彩的点评,最后强行用毛巾给他擦了脸:“快去睡觉!”

杨修贤睡踏实后,白宇在沙发上盖着外套对付了一宿,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和他师兄面面相觑。杨修贤给他找了新毛巾和牙刷,还拿出了前不久刚买的新大衣:“你今天穿这个去上班,之前的放我这里,洗完了还你。”

白宇莫名:“你没吐我身上,不用。”

杨修贤瞥了他一眼说:“都皱了。”

那皱皱巴巴的外套在沙发背上缩着,似乎正在为这句话感到羞愧。白宇只好“哦”了一声,把衣服接了过来。

杨修贤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地端正坐好,跟白宇道了谢,也道了歉:“之前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冒犯了你,也冒犯了你男朋友。我一直想找机会道歉,但是看样子他不怎么想搭理我,你帮我带个话吧。如果你们愿意,超市的设计还是可以交给我,打折。”

白宇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见杨修贤这个态度,他也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能点点头:“好。”

杨修贤像是松了口气,又起身回卧室翻了翻,拿出来一个细长的瓶子,看上去比摩丝小一圈,递给了白宇。白宇见上面写的都是外国字,还不是英语,有些疑惑。

杨修贤解释:“润滑剂,井然从意大利带回来的。这瓶是全新的,没拆封,送你。你和朱一龙做的时候可以用。”

白宇瞬间觉得这瓶子有点儿烫手,脸一下就红了。

杨修贤却坦然得很,继续面授机宜:“做的时候先不要急,循序渐进,做好扩张。如果一次不行,可以多试几回,有必要的话先用细一些的玩具适应。”

“还,还有玩具?”白宇懵。

“有啊。”杨修贤起身问他:“我送你一套?”

“不用不用不用!”白宇连连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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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吧里看到烂醉如泥的杨修贤时,朱一龙对这个人的厌恶感又多了一层。要不是有个中年胖子不怀好意地要带他走,而白宇又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人,朱一龙是打从心底里不想掺和。然而他可以不管杨修贤,却不能不管白宇。

他俩费了番功夫把杨修贤送回家,烧了水给他灌下去一杯热茶,白宇还用热毛巾给他擦了脸,朱一龙觉得这也算仁至义尽了。他正打算拉着白宇走,不料杨修贤眼泪汪汪地将白宇拦腰抱住,委委屈屈地说:“小白陪我,我怕黑。”

朱一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当着白宇的面真想揍他一顿,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大概是看到他面色不善,白宇赶紧按住他已经攥紧的拳头,软下声音说:“他喝醉了,龙哥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但是、但是你看他这样……要不我今天就在这儿照顾他?”

白宇眼巴巴地看着他,软乎乎的小手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头掰开,讨好一样地摩挲他的掌心。朱一龙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散了。他家小白哪儿都好,就是心肠太软,愣看不出这是杨修贤的苦肉计。

“那你自己注意点儿,有什么事儿就直接打我家电话。明天也不用赶早开门了,晚点儿来吧。”

白宇乖乖地点头答应,让他给自己父母带个话。朱一龙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又看了一眼半趴在沙发上嘟嘟囔囔的杨修贤,有点不情愿地走了。

他打了个车到白宇家楼下,让司机打着表等一会儿,上楼敲了敲白宇家的门。来开门的是白宇爸爸,听朱一龙说白宇晚上要照顾喝醉的师兄不回家,老爷子也没说啥,就抱怨了两句这种事情打个电话就行了,干嘛还大老远跑一趟。朱一龙笑了笑说没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给白宇家里装个电话了,不然天冷了楼下小卖部关得早,真有啥事儿一时半会儿还联系不上。

第二天早上白宇只比开门的时间晚了一点儿到超市,朱一龙一眼就看到他身上穿了一件新大衣。那衣服的款式不是他日常喜欢的休闲风格,显得很职业也很贵气。看材质大概是某种毛料,剪裁非常修身,很厚实垂感也很好,越发衬得白宇身高腿长。

白宇注意到他的目光,笑嘻嘻地蹭到柜台跟前,摆弄了一下衣领对他说:“这是师兄借我的,你要不喜欢我就换了。”

“挺好看的,穿着吧。”朱一龙也笑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我龙哥最好了。”瞅着店里还没有顾客,白宇大着胆子抱了他一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朱一龙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也没问他头天晚上的事儿,只说:“你喜欢这个款式,下次我给你也买一件。”

他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亲吻,默契地没有提到杨修贤,如往常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过了十一月,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距离元旦也越来越近了。

月初发工资那天,朱一龙把装了钱的信封塞进白宇手里,问道:“小白,需不需要给你家也安个电话呀?”

白宇开开心心地正在数钱,听了这话不由一愣,赶紧摇头:“不用,初装费几千块呢,还要排队等。过了年咱们要开分店,正是用钱的时候,以后等分店挣了钱再装吧,现在你要找我还打楼下小卖部电话就行。”

听他口气俨然就是半个当家人了,精打细算完全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在考虑,朱一龙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就把这个话题暂且按下,又说:“再过一个月咱们就订婚了,我想着这周末把咱家的墙壁重新粉刷一下,已经叫了皮皮和伟栋过来帮忙,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呀,”白宇眼珠一转,笑道,“我把阿通也叫上,出力的活儿他这个介绍人可不能不到场。”

于是周末这天简图超市关门歇业,五个大小伙子齐聚到朱一龙和白宇的婚房,帮他们粉刷墙壁。朱一龙早早从市场里买回涂料和各种工具,白宇从家里翻出几件他爸以前在厂里干活儿的时候穿过的蓝大褂,一人发了一件穿上防止弄脏衣服。陈伟栋从他们单位顺了一大堆报纸,和皮皮两个人先把家具和电器盖起来,又在地砖上铺了一层。阿通说他爸年轻时干的就是泥瓦匠,从小耳濡目染,也算半个专业人士,就由他来指挥。

白宇先把皮皮给阿通介绍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分工合作。阿通负责调配涂料,其他四个人两人一组,各自选了一面墙开始刷。

阿通低着头不住抱怨,说哪有这样刷墙的,肯定要铲掉旧墙皮重新抹上腻子再刷才会好看,这样简单弄一下顶多两三年肯定又有问题。

白宇一边刷一边说:“这墙皮没开裂也没起泡,就是刷个颜色看上去鲜亮一些,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不愿意干出去,我还不想管你两顿饭呢。”

阿通撇了撇嘴,调侃道:“到底是老朱家的人了啊,这就开始帮人家说话了。”

皮皮和陈伟栋听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白宇臊得满脸通红,回头拿刷子用力一甩,甩了他一身白点子,就连头发上都溅到了一些。阿通哇哇大叫着让朱一龙“管管你男人”,气得白宇丢下刷子要追打他。

朱一龙走过去一把拦住白宇,笑着搂了一下他的腰:“别闹了,先干活儿。”

白宇悻悻地走回去继续刷墙,回头看了朱一龙一眼,见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都是温柔的情意,也就没好意思再闹腾。

中午几个人就在客厅里席地而坐,吃朱一龙准备的方便面当午餐。

这套房子里从来没开过火,但厨具和餐具都是齐全的。朱一龙在厨房里烧水煮面,白宇摸进来说要帮忙,可到底也没什么好帮的,就站在一边看着他煮。

朱一龙朝冰箱努了下嘴,说:“里面有我妈昨天刚做的茶叶蛋,你拿出去给他们吃。”

忙活了一上午,白宇也有些饿了,听说有茶叶蛋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也不和朱一龙客气,打开冰箱一看,搪瓷饭盆里满满地装了一盆,少说也有十几个,个个都是诱人的焦糖色。

见他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要剥开吃,朱一龙又说:“凉,你胃不好先别吃,等会儿下在面汤里焐热了再吃。”

白宇咽了咽口水,听话地把茶叶蛋放了回去。

等到煮好了面,五个忙碌了一上午的小伙子立刻开始狼吞虎咽,满屋子都是呼噜噜吸溜面条的声音。阿通对朱妈妈煮的茶叶蛋赞不绝口,一口气吃了三个,要去拿第四个的时候,白宇一筷子打开了他的手。

“科学研究一个人每天只能吸收两个鸡蛋的营养,你这都吃三个了,再吃也是浪费,留给别人吧。”

阿通一听就不干了:“我就馋这个不行吗?你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抠?”

朱一龙按住打算怼回去的白宇,主动拿了一颗蛋递给他,笑道:“爱吃就多吃点儿,下回我妈再做了让小宇给你捎一些。”

“好嘞,这介绍人当得真值。”阿通心满意足地剥着蛋壳,还冲陈伟栋扬了扬下巴,“是吧,老陈?”

朱白二人不约而同地红了脸。朱一龙看着面带善意笑容的挚友和表弟,又看了看吃得头也不抬的阿通,用力握住了白宇的手。

他们的关系在这个时代无法被社会大众认同,但是有了这些身边的人的祝福,他们就有了面对未来无数风雨的勇气。

简单吃完一顿饭,大家继续干活儿,一直忙到天擦黑,才算把所有的墙壁都粉刷了两遍。阿通以他二代泥瓦匠的挑剔眼光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基本表示满意。于是朱一龙做东,请众人到楼下的小饭馆里好好搓了一顿。

刚粉刷好墙壁的房子还不能住人,朱一龙到他爸妈家住了几天。一个星期以后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带着白宇一起去看效果。

两个人自己动手,把铺在地板和家具上的报纸都收拾干净,又仔仔细细搞了一遍卫生。尽管累得动都懒得动,但是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崭新的白墙,畅想着接下来即将一起在这里生活的场景,心中都充盈着满足和幸福。

元旦当天两家人约了一起吃晚饭,但朱一龙他妈妈从下午三点就开始梳妆打扮。老太太特意翻出平时舍不得穿的毛领大衣,配了一个红玛瑙的胸针,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容,还去楼下的理发店做了个发型,打扮得非常时尚漂亮。她光自己打扮还不够,非让老伴儿也换上新买的羊毛衫,还硬让朱一龙在羽绒服里穿西装。

老爷子不敢不从,心里却是不情愿的,只能和儿子小声抱怨:“你看你妈那妆化的,那衣服穿的,就和旧社会的地主婆似的。”

朱一龙一边打领带一边笑:“我妈不是重视么,第一次见面想给亲家留个好印象。”

“那也不能太过分了,”老爷子摇着头叹气,“小白爸妈都是工人阶级吧?这要让人家以为咱家是腐化堕落的资产阶级毒瘤可不好。”

朱一龙哑然失笑:“爸,时代早就变了,小白爸妈都开明着呢。”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老太太使唤儿子拿了给亲家准备的礼物,一家人光鲜亮丽地出了门。

1 对 “《相亲》(十三)”的想法;

  1. 我的天。摩丝。我今年37岁了,学生时代用过摩丝,但是太久了,突然看到这个,有点恍惚,确实很有年代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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