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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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来了之后，朱师父开始训练朱一龙的臂力，毕竟作为狮尾以后得举得起他的狮头。

而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加上南狮狮头的重量，至少有80公斤。朱一龙不仅要举起举高，还要跳跃翻腾，力量练习必不可少。

之前朱妈妈因为害怕朱一龙过早训练举重会影响长高，一直拖拉到白宇来了，实在是不得不开始，她才点头。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白宇稍微适应了训练，朱一龙也习惯了跟在身后的尾巴，两个小崽已经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别看朱一龙长得文文静静，实际上就是只马骝，和白宇熟后就开始搞事了。

这天出狮回来，狮馆里其他人都忙着收拾东西，朱一龙却把白宇拉到了另个院落的一角，悄声道：“师弟，你想不想举高高？”

朱一龙边说边动起双手模仿舞狮托举的动作。

听他这么说白宇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可以吗！？”

朱一龙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当然，你师哥我早就学会了，走，试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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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爆出了一阵属于孩子的尖锐哭嚎声，白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去找朱班主:“师傅——师傅——不、不好了——师哥要、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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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师父心急火燎地抱着白宇往练功的院子里走，远远地就见自家儿子捂着嘴木头一样杵在那。

他稍微松了口气，几个快步走了过去。

看到朱师父的瞬间，朱一龙放下手“哇”的一声就哭了，口水合着血从嘴里淌了下来。

朱师父也顾不上哄朱一龙，先仔仔细细地把他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上颌的门牙磕掉了四个，没什么其他伤处。

朱一龙原本已经到了换牙期，前段时间开始门牙就已经摇摇欲坠，这会倒是省了上医院看牙的时间。

“师父，师哥……师哥他会不会死？”白宇也跟着哭，边哭边揪着朱师父的裤腿抽抽噎噎地问。

朱师父已经知道了朱一龙受伤的原因，现在看到这两小马骝嚎啕大哭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先摸了摸白宇的头，又在朱一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知错了吗？学艺不精还这么乱来！”

朱一龙用手臂擦了擦脸，没敢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吓到了，到现在都还是懵懵的。

朱师父去找了几个棉球来给朱一龙咬着止血，又把他狠狠地训了一顿。但因为两人实在哭得太惨，朱师父大发慈悲地免掉了体罚。

吃饭的时候，朱一龙因为少了门牙，东西一直往外掉。

白宇把自己的荷包蛋让给朱一龙，很认真地说:“师哥，我不会不要你的。”

朱一龙顶着肿得像桃儿一样的眼睛说:“里敢，我可四里司尾。”

顿了顿，他又捏住小拳头，发誓一样道:“下四，下四肯定可以。”

没了四颗门牙朱一龙这漏风的话白宇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还跟他师哥勾了小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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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次的失败，朱一龙练功练得愈发勤快和认真。

而白宇则终于跟上师兄弟们的训练量，每天的基本功勉强能够从头到尾过一遍了。

待朱一龙的两颗大门牙长出大半时，朱师父开始教白宇打南拳。

正所谓南拳北腿，南拳以灵活多变的手法见长，再配上扎实稳健的步法，技击性强。

南拳拳法众多，朱家班习的是洪家拳，白宇花了两天学会了工字伏虎拳的起手，迫不及待地就要找朱一龙比试比试。

朱一龙都已经学到了虎鹤双形拳，白宇这样的奶团子他一拳出去可以打倒三个，怎么都不肯和白宇比试。

白宇追着朱一龙屁股后边绕了几圈，见师哥还是不理自己，撅起的嘴巴上能挂个酱油瓶。

朱一龙不为所动:“等里练几颠，里还没鞋废。”

白宇比了两下起手式，接着两只小手捏成拳头在肩膀左右晃了晃，不服气地说:“我还会螳螂拳的！”

看着白宇的模样朱一龙捧腹大笑，“盒盒盒盒盒”的笑声像极了白宇家里养的那几只鹅的叫声。

“里这四行螂拳吗？四吗？”朱一龙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白宇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又摇了摇小拳头，毫无威慑力地道:“就是！就是螳螂拳！很厉害的！”

朱一龙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边笑边抻着两只食指给白宇比划了个螳螂拳的起手式。

白宇这才隐隐约约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脸立马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腰一弯，小炮弹般冲过去给他师哥的肚子来了个头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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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朱一龙的两颗大门牙完全长出来，白宇终于把一整套工字拳学了下来。

经过螳螂拳的乌龙事件，朱一龙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作为师哥的责任，主动承担起了给白宇对打的工作。

但白宇的拳法和步法结合得还不娴熟，朱一龙对自己的力气也做不到收放自如，所以经常误伤，连着几天下来白宇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晚上回了房间朱一龙拿药油替白宇揉，痛得白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朱一龙还怪白宇太笨了，看到拳头都过来了也不知道躲开。

白宇疼得狠了，趁他师哥倒药油的空隙，扭着身体就想躲，被朱一龙直接坐到屁股上压住，强行搓肩膀。

“明天起不要和师哥打了。”白宇气哼哼地说。

朱一龙手下没停，嘴上还吓唬他:“哇，要是换师父来，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把你弹到墙上去。”

白宇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吓人，他底气不足地说:“那……那还是师哥来吧。”

能吓得白宇这么乖乖听话，朱一龙很有成就感，给白宇揉得更起劲了。

白宇嗷嗷惨叫，动静大得朱师娘拎着衣架破门而入，还以为朱一龙在欺负他师弟。

谁知道两孩子听到她进来的声音都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朱一龙更是一下就从床上跳下去:“妈妈，今天吃什么？”

小孩子饿得快，吃饭的时候又不能吃饱，常常得靠朱妈妈偷偷塞吃的。

朱妈妈顶着两人期盼的目光，只能讪讪地道:“明天，明天给你们备小蛋糕。”

朱一龙和白宇欢呼了一声，无水蜂蜜小蛋糕是两人的最爱，但朱妈妈说吃了容易发胖，他们得两三个月才能吃上一次呢。

想着哥俩都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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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小蛋糕，也被朱师父罚了半小时站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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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朱一龙抓着白宇的腰，开始同脚练上步退步和左右侧步的时候，白宇家里人对他学舞狮的事发生了分歧。

他到朱家班已经一年多，快六岁了，接下来得决定是不是要继续。

毕竟继续舞狮，那就只能上武术学校，文化课要求不高，就是混张毕业证，白爸白妈还是希望白宇能正常念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的。

以往白宇从家里回来，都会兴高采烈地跟朱一龙分享带来的东西，这次则完全不同，回来后就低着头闷闷不乐。

朱一龙心眼有些大，一直到睡前才察觉到白宇不对劲，扁着嘴眼圈红红的。

他一问，白宇就奶猫一样往他怀里拱，边拱边带着哭腔说:“师哥，我不能舞狮了？怎么办，我爸爸妈妈过两天就要来带我回家了，师哥你……你没有狮头了。”

朱一龙一听也急了，他抓了会后脑勺，又拍了拍白宇的背，安慰他道:“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他肯定能让你继续舞狮！”

说着觉也不睡了，牵着白宇就去找朱师父。

朱师父自然也知道了白家的决定，他其实也没有办法，只能摸了摸朱一龙和白宇的脑袋，道:“你们先回去睡吧，师父再想想办法。”

说是这么说，但尽管朱师父再三沟通，白爸白妈还是在几天后过来收拾了白宇的东西，并把白宇带回了家。

白宇直到坐上车才反应过来他可能要和他师哥分开了，慌张地左右看了看，猛地趴到车窗上哭了起来。

朱一龙当时正在练八字马，察觉到不对追出门去时，只远远望见一个车屁股。

回了房里面空落落的，白宇的东西都收拾带走了。

朱一龙的狮头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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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有些消沉，训练的时候都像只瘟鸡，没了之前的精气神。朱师父训他两句，他还会赌气顶嘴，说他都没狮头了，练那么多做什么。

朱师父又好气又心酸，他知道两兄弟感情好，可这事也不是他能做得了主。

刚开始还说好话哄朱一龙，又过了几天朱师父实在看不过眼自家儿子那副德行，又开始该罚的罚。

朱一龙扎着马步嘴里还不停嘀咕，说朱师父是骗子，都说会想法子让师弟继续舞狮的。

就这么闹腾了一个礼拜，朱师父实在被烦得不行，只能特意了时间拎了袋水果，带着朱一龙去白家看看情况。

到了白家只见到白爸，原来白宇回到家第三天就病倒了。刚开始以为是着凉，这两天越来越重，已经去住院了，这会白妈还在医院陪护呢。

“住院啦！？”朱师父有些尴尬，人白宇都病了，他却还想着劝人家送孩子回去舞狮。

朱师父赶忙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说他们就是路过想看看，又问白爸住的哪家医院，方不方便他们去探望一下。

白爸猜得到朱师父上门的目的，他心里为白宇的病情发愁，也给不了什么好脸色去做表面功夫，婉言谢绝了朱师父的好意，水果也没收。

朱一龙看自己老爸啥都没能做就要回去，一下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白爸面前道:“白叔叔！师弟得了什么病！？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见白爸没有反应，他又扭头大声对朱师父说:“爸爸，师弟一定很难受，我想去看看师弟！”

他突如其来的话把白爸搞愣了，白爸望着朱一龙充满祈求的双眼，无法狠下心去拒绝，只能点点头:“好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他。”

白宇住的是儿童医院的病房，走进去此起彼伏都是孩童的哭闹声。

朱一龙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贴在朱师父身侧，嘴巴抿得紧紧的，一脸严肃。

白爸是来给白宇送饭的，所以白妈看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朱师父和朱一龙时，也愣了愣，随即脸上现出五味陈杂的神情来。

朱一龙根本察觉不出大人之间的奇怪氛围，注意力全在躺着的白宇身上。

白宇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瘦得吓人。

朱一龙凑近去看了会白宇，然后揉了揉鼻子，抬起头眼睛红红地问白妈，声音又小又轻:“阿姨，师弟……师弟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白妈心里一软，也躬腰柔声对朱一龙道:“很快就好了。”

朱一龙用力地点点头，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宇露在被子外的小臂，又道:“师弟，快点好起来，我等你回来舞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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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的愿望白宇没能听见，他的病一天一天地愈发地重了起来，终于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爷爷奶奶从老家赶了过来，爷爷摸了摸白宇没有血色的小脸蛋，心疼得直叹气。

奶奶则不停地骂白爸，说他不听话。当初是许了愿让白宇去舞狮冲煞续命的，这才好了不到两年就翻脸不认账，肯定是神明责怪。

白爸被念叨得受不了，暴躁地打断她道:“别说了妈！额也不想。”一着急连口音都出来了，“而且你这封建迷信，咱们要相信医生。”

“啊，信医生有什么用！？”奶奶气得连打了白爸好几下。“我的乖孙病这么重，眼看着……眼看就要……”

奶奶说不下去，掀起衣服下摆抹眼泪。

白爸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嘴里说着不要迷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心里却直打鼓，因为白宇的病确实来的蹊跷，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查出病因，医生都只能针对症状用药。

现在他们都无能为力。

这几天朱一龙千央万求，好不容易朱师父才答应又带他去医院看白宇。

朱师父也没敢告诉朱一龙白宇现在的情况，只能含糊地说师弟比较不舒服，让朱一龙看一眼就走，不能吵闹。

朱一龙当然拼命点头，一踏进医院就用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

白宇换了个单人病房，床旁边摆了很多朱一龙不认得的机器。

房间里很安静，朱一龙也收了平日的大大咧咧，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

白宇瘦了很多，脸上毫无血色，一股发青的白，和在狮馆时完全不同。

朱一龙轻轻推了几下白宇的肩膀，每天早上他都是这么喊白宇起床，可是这招现在却没有用了。

朱一龙呆呆地看了白宇好一会，才凑近去讲悄悄话一样道: “师弟，我练了好久，现在肯定能把你举起来啦。”

白宇还是没有反应，朱一龙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师哥还学了新拳法，等你回来打给你看呀。”

朱师父和白妈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低声交谈，朱一龙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来，飞快地把东西塞到了白宇的手里。

“师弟，不要再睡咯，”朱一龙根认真地对白宇说，“我把我的护身符给你，这个是我小时候生病我妈妈给我的，很灵的！”

朱一龙说着，伸出右手去和白宇落在被子上的手对了对拳。

有他给的护身符在，师弟一定明天就会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