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东北乡村还没有完全进入春季,尤其是在夜间,空气中凌冽的寒意令人恍惚间觉得仍旧身处隆冬,对于习惯了在温暖的南方生活的人来说,这种寒意更是格外鲜明。

接近凌晨的荒野里四下无人,安静得有些瘆得慌,就连草虫的鸣叫声都听不见。天空黑得发沉,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半个模模糊糊的月亮挂在天边,配上远处国道旁依稀可见的路灯,勉勉强强只能算伸手看得见五指。

朱平安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手机的自拍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齐膝高的荒草中。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在一片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上面实时播放着他面前的场景。朱平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十分亢奋的声音开了口:“各位家人,欢迎来到平安的直播间,今天我带大家看的是我们老家著名的乱葬岗。对,就是我脚下的这片土地……”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自拍杆和手电筒,光线所及之处除了荒草和裸露出来的黄褐色泥土之外再没有别的。

直播间里很快进来了十几个人,手机屏幕下方也不时弹出几句留言。朱平安眯起眼睛看了看,继续说道:“有家人问怎么看不见坟包?那是因为这个乱葬岗不是现在的,是七十多年前的。抗战时期我们那村儿里住过一批日本开拓团,战败以后那些日本侨民在跑路的时候死了不少人,据说都埋在这个地方。所以今天我要是遇见鬼的话,那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鬼子。”说完他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幽默感,还不失时宜地笑了两声。

过了午夜十二点,荒野里起了风,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不知道什么人遗弃的垃圾四下飞舞,发出低沉的“呼呼”声,越发显得此处空旷荒凉。

这单调的景色显然让直播间里的看客们不太满意,没过多久就有人留言说太无聊不想看了。朱平安赶紧停下脚步,把摄像头切换成前置的,满面笑容地说:“老规矩,我还是给大家表演个才艺吧,希望各位家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火箭跑车刷起来!今天在这儿,我必须要唱首应景的歌,唱什么呢……唱个《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好不好?”

留言里刷刷闪过一片“好啊,你唱啊”,“唱大声点儿,看能不能把鬼子召出来”……

平心而论,朱平安是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小伙子。虽然比不上正经明星,拾掇拾掇选个合适滤镜,也能够得上一个小网红的标准。但这年头做直播,光靠那点儿颜值显然不够用,还得另辟蹊径才可能吸引到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朱平安找到了恐怖诡异的路子,什么传说中的凶宅,什么废弃的电影院,什么长满荒草的旧厂房,哪里有都市传说,哪里就有他。

一开始也不是不害怕,但是冲着火箭跑车咬牙坚持了几回后,朱平安也就淡定了。封建迷信不可取,什么鬼啊神啊,还不都是自个儿吓自个儿。

就这么干了大半年,他总算积累下来点儿粉丝基础,也开始有商家找他带货,收入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这更激发了朱平安的事业心,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前几天他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老朱同志在电话里耳提面命:“眼看你爷爷马上就要八十八岁大寿了,按规矩你必须回来祝寿!”

这两年因为疫情影响,朱平安都没有回过老家,本来他打算攒到今年春节再说,但亲爷爷米寿,不回去一趟的确说不过去。于是朱平安大包小裹,带上给家里几位长辈的礼物,紧赶慢赶总算是在老人家生日前一天到了家。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忘了带上直播的家伙事儿,打算让这帮城里的粉丝们开开眼,见识见识东北地区的恐怖传说。

可惜回到老家以后,朱平安四处寻摸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合适的直播地点。这两年老家发展建设的太快,他小时候记忆里那些荒废的老宅子翻修的翻修,重建的重建,村口那棵据说吊死过人的歪脖树也早就因为修路砍了。

传说有水鬼索命的池塘倒是还在,可惜现在已经修整成了养鱼塘,不少附近的城里人都过来交二十块钱,一钓鱼钓一天,到了晚上还搞农家乐,甭提多热闹了。就算真有水鬼,估计也得被噪音扰民到搬家。

这可急坏了朱平安,要知道,这年头粉丝可喜新厌旧了。这么多天不更新,自己这刚起步的事业指不定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为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朱平安扩大了搜索范围,最后踏破铁鞋无觅处,陪着家里年近九十的爷爷喝酒的时候,老爷子絮絮叨叨提起旧事,说的正是这么个埋了小鬼子的乱葬岗。

虽说爷爷当时就被他奶奶敲了筷子头,“讲这些个神神叨叨的干啥玩意儿,不知道避讳!”

朱平安也没敢刨根问底,当天晚上拿着手机恶补功课,闹明白这所谓的“开拓团”其实就是当年日本侵华时跟着过来的日本侨民。

“呸,搁我们中国的地盘上耀武扬威,死了活该!”朱平安小声嘀咕,决定找个时间去给大伙儿整个爱国主义教育。

于是朱平安撩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开始在这荒郊野地里放声高歌,一边唱还一边手舞足蹈,就像他真是当年二十九军大刀队的战士在砍鬼子似的。

他唱得投入,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很捧场,不停地有人给他送花,还有土豪出手就是一辆兰博基尼,美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越唱越是来劲,反正在这地方也不怕扰民,朱平安敞开喉咙从《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一路唱到《地道战》。不料他正引吭高歌“埋伏下神兵千百万”的时候,忽然感到背后闪过一股凉意,就像是有人拿一杯冰水顺着他的脖领子灌了进去,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乎与此同时,留言区里有人写了一句话:平安,你背后好像有东西。

能干这种营生的人肯定得有点儿胆子,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在留言里和他开这种玩笑了。朱平安浑没当回事,依旧笑眯眯地说:“有东西,什么东西?小鬼子真被我召唤出来了?”

屏幕下方的留言区开始飞快地往上跳,接二连三地有人说他背后真的有东西,最初吓唬他的那个人又写了一句:是个土黄色的影子,会动。

背后那股凉意更明显了,仿佛是冬天房檐底下结的冰棱直接贴在他颈椎上似的,从后脖领子一直蔓延到整个后背。一阵微风打着转儿从他身边吹过,刮得脚下的草叶子哗啦啦作响,拍打在腿上如同无数双手在抓挠他一样。

饶是朱平安胆大包天,此时也有些不淡定了。他强作欢笑地说着“你们别吓我”,同时转身往身后看去,手电筒的光柱也随之照向那边。

荒烟蔓草之间仍是什么都没有,地上只有一些人为丢弃的垃圾,不远处还有一棵树,光秃秃的枝丫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好似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几乎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四周的风停了,背后那股奇怪的凉意也消失不见。朱平安稍稍放了心,把摄像头切换成后置的在四周扫了一圈,又对着屏幕笑道:“哪儿有什么东西?就一棵树。我说你们下回也来点新鲜的,别动不动就是背后有东西,要真有鬼我希望他能正面上我。”

留言区又恢复了平静,有人说大概是看错了,还有人责怪那个最初说有东西的不该随便吓唬人,更多的人则在鼓励他四处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小日本留下的遗骨。

朱平安一面熟练地和观众们互动,一面腾出一只手悄悄地往背后摸了摸,见真的什么都没有摸到,便彻底放了心。

把肚子里有的那几首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唱完,朱平安看了看时间发现才刚过午夜,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一场虚惊,直播间的人气只增不减,各位老铁们打赏也比平时大方。这让他有点儿舍不得下播,干脆决定和大伙儿再唠五块钱的。

他再次翻转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这鬼气森森的荒地,信步向深处走去,给大家展示这片地带的全貌。不时还要分享一下他个人感受,“哎你们别说,这边儿看着都是荒草吧,但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地上高一块低一块,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这小鬼子没埋好。”

没成想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朱平安搁这侃侃而谈呢,居然有人评论什么开拓团都是当年的日本平民,死在异国他乡已经很可怜了,骂他“缺乏同理心”、“民粹”。

朱平安看着这种内容,当下都顾不上一惊一乍给大家制造恐怖氛围了,就地站在那棵迟迟不爆青的树下跟人掰扯:“当年日本人发动侵华战争,在东北这旮沓烧杀抢掠,我爷爷奶奶那辈,中国人吃口大米饭都犯‘经济罪’,知道这大米留给谁么,就是你们嘴里这帮平民。而且就算是平民,当年日本那什么‘武士道’精神,除了妇孺,哪个开拓团成员不是给把刀就能不眨眼地砍中国人啊。而且啊我之前查了资料,日本战败以后,这些人只要手上没沾过血,本来是可以被正常遣返回日本的。但是就是那帮杀过中国人的,心虚!就先一步自己杀了老弱妇孺,然后再剖腹自尽。他们留下的孤儿还是我们中国人帮着养大的呢,够仁至义尽的,还不许骂两声了?”

这话说完,直播间里有打赏的有骂他极端的,吵得热热闹闹。朱平安看了一会儿,最后果断把那几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给踹出了直播间。

打完了嘴仗过够了瘾,朱平安结束了直播。结束前还给大家预告了一下,赶明儿带大伙儿见识一下东北的胡黄常柳白几位大仙儿。

临走出这片荒地时,朱平安脚底下突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到,险些摔个大马趴。他踉跄几步好容易稳住,还没等站直,后腰眼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进了肉里还狠狠搅了两圈,好悬没让他背过气去。

幸好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间便没了感觉。

朱平安没有多想,当代青年,有几个不犯腰疼的,等回城里找个松骨按摩就是了。他翻看着今晚的打赏进账美滋滋地想。

回到爷爷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朱平安为了上镜好看,穿了个风衣,这会儿只感觉这风衣里面果然全是风,冻得他止不住上牙打下牙,一心就想赶紧回去睡热坑。

结果前脚刚踏进院门,家里那条被他看着长大的黄黑色大狗便突然冲着他呲出牙齿狂吠不止。

朱平安连忙“嘘嘘”地挥手制止,“是我,小花,是我,别叫了!”

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效果,这只十分通人性,从来不会对自家人生出警惕心的小花大概是睡迷瞪了,简直要把朱平安当成阶级敌人收拾。

最后还是他爸听见声音披着衣服出来才给朱平安解了围。

“又半夜不睡觉!”老朱困得五迷三道,只说了这一句就挥手放行。

回到自己屋子的朱平安胡乱洗漱完毕,只觉得倦意一阵一阵往上涌。过去他也经常熬夜,可以说越到后半夜越精神,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刚一沾上枕头就忍不住沉沉睡去。

可是睡也睡不踏实,朦朦胧胧中总觉得屋子里有东西在不停地走动,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像有数只老鼠在角落里爬,扰得人心烦。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声音消失了,但他却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站在他床边盯着他看,冷冰冰的视线仿佛可以穿透被褥,利箭一样直刺到他身上。朱平安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恐惧,拼命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像是魇住了似的动惮不得。他卯足了劲儿想要挣扎,憋出一身冷汗,终于感觉到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喊叫出声:“……别过来!”

“平安,平安,你喊啥呢?”

屋门被用力拍打得“啪啪”作响,朱平安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束缚住他身体的那些无形的力量陡然一松,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窗外一片光明,天早已亮了,床边空空荡荡,除了他前一晚胡乱扔在地上的衣物,什么也没有。

母亲还在拍门,呼喊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急切。朱平安定了定神,先冲外面喊了一声“我没事”,就想起床去开门。可谁知才刚刚坐起,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锥心刺骨一般,疼得他大叫一声,又倒了回去。

门外又响起父亲说话的声音,老两口似乎在商量要怎么把门打开。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找来了钥匙,屋门从外面打开了,他的父母还有回老家给爷爷祝寿的大姑和二叔,以及他的堂弟表妹们一拥而入,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

“你咋了,哪儿不舒服?”母亲焦急地问道。

朱平安又是窘迫又是难受,满脸都是汗。他习惯裸睡,被子底下连根通丝都没有,只能牢牢地按住被子,红涨着脸说:“你们……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就是颈椎病犯了背有点疼,你们让我先把衣服穿上。”

见他谈吐自如,亲戚们多少也放了心。没比他小几岁的表妹笑吟吟地调侃:“大表哥,你别是昨天晚上出去直播撞上什么脏东西了吧?我这儿有个黑水晶手串,要不要借给你辟辟邪?”

“熊孩子,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朱平安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大姑也拉了自己闺女一把,“行啦,平安没事就好。赶紧起来吧,睡到晌午才醒,你爸妈还给你留了饭呢。”

亲戚们陆陆续续地出了门,他母亲却不太放心,回头有些担心地看他,“真没事?”

“没事,没事。”朱平安冲她摆摆手,“我穿了衣服就出来吃饭。”

等到屋门再度被关上,朱平安长舒了一口气,尝试着慢慢地坐起来。后背的疼痛没有那么剧烈了,但依旧很不舒服,就像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似的,又酸又疼。他一面艰难地穿衣服,一面想着,恐怕真要找个松骨按摩的给他按一按了。

按照原先预定的行程,朱平安本来是想提前踩踩点,拜访一下他们村一户供奉了白仙的人家。论起来,这家人和他们老朱家上数几辈还结过姻亲,现在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朱平安还是可以叫那位当家人一声姑奶奶。

他当时打算得挺好,看在亲戚的份上,让姑奶奶搞一次直播请神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结果他现在却被后背一阵一阵的疼痛折磨得要命,那痛感有点儿奇怪,不是抽痛也不是闷痛,而是一截一截的,由轻到重,缓一下,再由轻到重,像是被什么锐器一下一下捅着一样。

熬到下午两点,朱平安身上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张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这可把他妈给吓够呛,催着他爸马上开着家里的五菱宏光送他去镇上的医院瞧瞧。

排队挂号拍片子,一套流程下来天都快要黑透,坐诊大夫的白大褂上别着党徽,头发花白,望闻问切瞅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查出什么毛病。

不过说来也怪,被老大夫碰了几下后腰,朱平安莫名就觉得这疼痛缓解了不少,整个人都松快了。

看他不那么难受,陪他一起来的父母也松了口气,最后从药房开了几盒膏药贴,打算回去给他敷一下。

一家三口在医院门口随便找了家饺子馆对付了一口,又急匆匆开车往家赶。

出了市区,道路上行驶的车辆行人便越来越少,道路两边橙黄色的路灯间隔有些远,每一盏都只能照亮一点点距离。

朱平安斜靠在后座上被这忽明忽暗的光线晃得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他猛然间后脑勺一阵发紧,产生了一种被人盯着点错觉。这让他清醒过来,刚好听到他爸和他妈小声抱怨:“今天这路灯怎么格外暗。”

朱平安揉了把脸,“爸,我开吧。”

他爸哼了一声,“快拉倒吧,你那塑料体格子和二五眼还不如我呢。说了多少次让你少熬夜注意身体你都不当回事,现在知道了吧。”

朱平安还能说啥?只能嗯嗯啊啊随声附和,深刻认识错误,坚决屡教不改。

到家后,院子里的小花不知道为什么,又和昨天一样冲着朱平安嗷嗷直叫。担心孙子身体迟迟没睡的平安奶奶瞅着这一幕,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等听说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更是犯了嘀咕。

大孙子刚到家还好好的,这半夜出去一趟就开始闹腰疼。老话说这猫啊狗啊眼睛都亮,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平安他莫不是冲撞了什么?

有了这念头,老太太第二天一大早就冲进朱平安的房间,上手便要掀被子,“平安啊快起来,我带你去‘看事’!”

朱平安这一宿还是没睡好,腰疼就算了,那种被人恶狠狠盯着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尽管他这人不信邪,也不由得寒毛直竖。

这会儿猛然被叫醒,人还没彻底清醒就条件反射地拽紧被子。

开玩笑,虽然小时候他奶奶给他洗了多少次澡,但如今也不能再被老太太看见光屁股的样子了。

好说歹说把老人家暂时劝了出去,朱平安换好衣服,便被奶奶拉着出了门。

“奶奶带你去你姑奶奶那儿,她们家供奉的刚好就是白仙,管健康的。你也别觉得这是封建迷信,你小时候有一回连续咳嗽,打了好多天吊瓶也不好,最后让她家白仙看了看,第二天就不咳了。”老太太絮絮叨叨边走边说。

朱平安的奶奶年轻时是个极精明能干的姑娘,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现在上了年纪,心宽体胖,腿脚不太利索,几步路走下来便有些喘。她又生怕大孙子瞧不起这些土办法,便一个劲儿强调这有多灵验。

且不说朱平安本来就满世界找封建迷信,就算他不搞直播,就冲着奶奶的一番心意,也不会说个不字。

姑奶奶家离他们家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两扇画着旭日东升的铁院门已经敞开,院子里停了两三辆私家车。

朱平安扫一眼后吓了一跳,这居然有辆宾利!

奶奶随着他眼神看过去,开口说:“你姑奶奶这可灵验了,经常有城里的大老板来找她。待会儿进去你可不许乱说话,冲撞了仙家就麻烦了。”

朱平安激动够呛,也顾不得时间不合适,趁奶奶不注意掏出手机进入直播间:老铁们我带你们看宾利,看白仙啊!

姑奶奶家从外面看上去,回村里其他人家的宅子并没有什么区别,院子里同样养着些鸡鸭鹅狗,还搭着葡萄架子,等到夏天既能纳凉又能结果。朱平安在这拍宾利的功夫,一位中年男子从里面赢了出来,那人个头挺高,张口管朱平安的奶奶叫舅姥。

奶奶一把拉过来平安,“快,这是你大壮表哥,你小时候人家还带你一起玩呢,记得不?”

朱平安还真记得,村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沾亲带故,小孩子跟着大孩子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亲亲热热地喊了句哥,那中年人也憨厚一笑,带着他们进了里面的堂屋。之后他告诉朱平安,他母亲,也就是朱平安的姑奶奶正在接待别的客人,等会儿能让他们进去。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朱平安见几个穿戴不俗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脸上都带着喜色,见到大壮表哥后还握着他的手连连道谢,临出门前留下了个厚厚的红包,看那样子,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朱平安咋舌,不愧是开宾利的,出手真壕。直播间里仨瓜两枣的观众也跟着酸:教练我想学算命。

随后大壮带着他和他奶奶一起进了里屋。一推门,朱平安就有点儿惊讶,不是因为这里面有多神秘,而是因为这看上去,太普通了。

一个炕,占据了房间大半空间,窗户根儿下面摆着个半新不旧的布艺沙发,上面蒙的绣着大花的深蓝色罩子。

他姑奶奶,一个慈眉善目,头发梳成个小攥儿的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一见他们就笑眯眯拍着炕头热情招呼:“来啦,快快快,坐!大壮啊,洗点儿水果给你舅姥和你弟。”

姑奶奶右手边儿摆着盘瓜子,塑料垃圾袋里已经装了一小堆儿瓜子皮。仔细看看,还是黄皮五香味儿的……

朱平安都能想象到现在直播间里粉丝会说什么:走错片场了吧,这不《乡村爱情》么?

朱平安的奶奶这会儿哪有心思吃水果,拉着她讲自己孙子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请她务必托仙家帮忙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姑奶奶听完点了点头,“自己家的事,我肯定尽心。但是刚才仙家已经给两个人看过,这次能不能请动我也说不好,要是不行你们就明天来,我明天单等着你们。”

估摸这请神要进入正题,朱平安连忙凑过去和姑奶奶讨人情,问能不能直播一下。老太太问清楚直播是什么后,笑得开心极了:“行,怎么不行,仙家的灵通又不怕看,还能顺带结善缘,播吧。”

说完便不再管朱平安举起来的手机,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说来也怪,尽管离得很近,但朱平安却听不清老太太嘴里嘀咕的是什么。开始姑奶奶语速并不算快,等到后来便越念越急,几乎连成一片,嗡嗡作响,听上去几乎像是一群人在低语。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念颂声突然停止,然后姑奶奶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朱平安的错觉,他总觉得姑奶奶的眼神有点儿怪怪的,里面闪着精光,不太像人类,反倒是像什么眼睛溜圆的动物。

这让朱平安下意识有些发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听姑奶奶开始说话:“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丫儿招惹了什么东西。”

这声音和姑奶奶之前一点儿都不一样,又尖又细,语速也十分轻快。最不能理解得是刚才还一口东北话的老太太,这一开口竟是标准的北京腔儿。而如果朱平安没记错,姑奶奶这辈子都没出过省。

朱平安忽然就不敢动了,任凭姑奶奶用那双古怪的眼睛上上下下把他好一番打量,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只见姑奶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并指如剑指着朱平安厉声问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留在世上害人,还不速速退去!”

这词儿倒是没什么新鲜的,但姑奶奶尖利的声音却听得朱平安浑身发冷。他没有听到其他的声音,也不知道这看不见的“孤魂野鬼”是怎样回应的,只看到姑奶奶的神色越发严峻,原本还算慈祥的一张脸竟然有些狰狞起来。

她又说了几句话,但是语速极快口齿又很含糊,朱平安一时竟没有听清。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留言里也都在猜那几句话的意思,有人勉强听懂了几个关键词,大概是什么“荡荡游魂”、“七魄来临”之类。随后直播间忽然变得非常卡顿,朱平安就这么硬生生被卡了出去,接下来就无论如何无法进入直播间了。平台的客服给他发了一条私信,说他在直播中涉嫌宣扬封建迷信,暂时将直播关闭,并且要封号一个星期作为惩戒。

朱平安这几年靠着直播赚了不少钱,一看要封号顿时急了,也顾不上再看姑奶奶怎么和鬼怪斗法,抱着手机飞快地打字,想要为自己申辩几句。

谁知他才刚写了一句话,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原本紧闭的屋门被一阵风吹开了,他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不料后背到腰眼那个位置却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彻骨地疼了起来。朱平安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捂着后腰不住打滚。

“平安,平安……”

他奶奶被吓到了,赶忙跑过去想扶起他。但是老太太力气太小,一时竟然扶不起来,还是大壮过来把他搀起来重新坐回到炕上。

这阵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饶是如此也让朱平安出了一身冷汗。等他气喘吁吁地在炕上坐定回过了神,才发现姑奶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但是脸色非常难看。

“平安,你都招惹了些什么东西啊?”姑奶奶严肃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情况我也没辙,这些东西戾气太重了。”

听到她这么说,朱平安的奶奶立马就急了,急忙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连声说:“老姐姐,您别不管啊,好歹给指条明路。”

姑奶奶想了想,叫过大壮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从墙边一个老旧的柜子里取出一张黄表纸,拿上面用朱砂画了一堆看不出名目的图案,应该是一道符。她把那道符折成一个六边形的形状,又含了一口茶水喷上去,等到干得差不多了就塞到朱平安手上。

“这符你随身带着,应该可以暂时镇一镇。今后你寻个大点儿的庙,多去拜一拜,捐点儿功德,看能不能消解戾气吧。”

朱平安浑浑噩噩地跟着奶奶回了家,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一方面是直播账号突然被封让他很是着急,另一方面他心里也直犯嘀咕,难道那天晚上直播的时候,有观众说在他身后看到了什么是真的?

回家以后奶奶郑重地把那道符缝在了朱平安的贴身衣物上,并且反复叮咛他不能取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姑奶奶当真有些道行,或者是他年轻恢复得快,经过这一番折腾,腰背上的疼痛确实有所缓解,至少不会影响他的行动了。

按照朱平安原本的行程安排,在老家住过了三天,给爷爷庆祝完大寿,他就该打道回府继续当社畜了。表弟和表妹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白天陆陆续续都出发了,也就朱平安职业特殊不用朝九晚五,还能再多留一个晚上,但第二天也得一大早出门去赶高铁。

吃了晚饭,他妈妈给他收拾行李,把奶奶晒的萝卜干、自己家里腌的酸菜还有一堆土特产整包整包往他行李箱里塞,把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塞得都快盖不上了。

朱平安看得直皱眉头,“妈,酸菜就别带了,回头我衣服上都一股酸菜味儿。”

他妈妈根本就不理睬,还是一个劲儿给他塞,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说在外面就想吃这口儿吗?这回给你多带点儿。对了,你身上还疼不疼,要不要再在家休息一天?”

“不用,已经不怎么疼了。”朱平安摆弄着手机,回答得心不在焉。

这一点他倒是没撒谎,在姑奶奶家疼了那么一下之后,到现在都没怎么再疼过。真正让他心烦的还是账号被封了事情,他和平台客服扯了半天嘴皮,最终得到的处理结果还是封号一周,他都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和那些金主解释。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朱平安看了看贴身背心上奶奶缝上去的那道符,到底还是没有穿着背心睡,随手就和其他衣物一起放在一旁。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而且这回还升了级,不再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他甚至可以看到一堆朦朦胧胧的影子挤满了他的屋子,它们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但无一例外都有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一个个目露凶光地盯着他,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

被闹钟叫醒时朱平安出了一身冷汗,腰背处又开始钻心地疼。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忍着疼痛够到了他的背心,用最快的速度套在了身上。果然,刚穿上以后没多久,疼痛感就大大减轻了。

这事情可真够邪性的,朱平安龇牙咧嘴地穿上衣服,打算按照姑奶奶说的,回去以后立马就到当地香火最旺盛的庙里去拜一拜,否则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带着这个符吧?

他爸爸也起了个大早,开着家里的五菱宏光送他去高铁站。看着车后座上他的行李又多了两个花里胡哨的中老年买菜包,朱平安愁得直嘬牙花子,这和他小网红的身份也太不搭调了。

他爸爸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这是你妈昨晚上给你煮的鸡蛋,烙的大饼,让你带着路上吃。我都和她说了高铁上有饭饿不着你,她就是不听。”

早上道路通畅,没过多久就到了高铁站,朱平安把手机揣进兜里,下车提行李。他爸爸摇下车窗问他:“你背还疼吗?出门在外的要自己注意身体。”

朱平安嘿嘿一笑,翻出背心里的那道符给他爸看:“放心,有这个镇着,不疼了。”

老爷子是个共产党员,一辈子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看到这个顿时露出了不屑的神色,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别信你奶奶那套。人只要心中有正气,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行了,你快进站吧。”

朱平安应了一声,和他爸挥了挥手,推着行李箱去检票进站了。

回程的高铁要坐将近十个小时,等到朱平安再次推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他和以前一样叫了个滴滴专车,站在进站通道外面的车行道旁等着司机来接他。

尽管已经到了晚上,高铁站里依然十分忙碌,各式各样的网约车、出租车、私家车在车行道上川流不息,随处可见“下车快走,切莫停留”的醒目告示牌。

朱平安插着耳机打着游戏,等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打进来,十有八九正是他在等的滴滴司机。他划开接听键,刚说了一声“喂”,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耳中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是陷入了无月之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觉得有一股冷冰冰的气息贴近了他的后背,什么人在他身后狠狠一推,他脚下不稳,猛地向车行道栽了下去。

“吱——”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朱平安的手臂被人紧紧攥住了,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着往后一仰,一个屁股蹲坐倒在地。

“你怎么回事,多危险啊!”

朱平安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辅警制服的中年人正抓着他的胳膊。离他极近的车行道上,停着一辆白色的尼桑轿车,开车的司机脸色比车还要白,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最后朱平安是坐着警车被警察送到家的。没办法,他脸色实在太难看,警察默认他是低血糖,怕他一个人回家出意外,干脆带他上课警车,还给了他一个能量棒。

说来也怪,大概是警察叔叔正气比较足,朱平安在警车上感到了难得的踏实和轻松。车上辅警大哥边开车边提醒他年纪轻轻要注意身体,别总熬夜。

朱平安连连点头,车上另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民警上下打量他几眼,由衷感慨:“你这黑眼圈真够重的。”

已经多少天没睡好的朱平安有苦难言,车开到他租房子的小区门口,朱平安简直舍不得下车,却不得不红着眼圈和两位警察同志依依惜别。

之后几天,朱平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捧着那张符当鹌鹑。就连洗澡的时候都要放进防水袋挂到脖子上,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尽管如此,每晚困扰他的噩梦依然准时到来,而且即使猫在家里也没有完全挡住危险。切菜时莫名眼花切到手指,洗头的时候脖子上挂的毛巾突然收紧,洗澡水的水温上一秒还冰冰凉,下一秒就足够烫猪毛……

几天下来,朱平安只觉身心俱疲,但是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又怕他们担心,只好报喜不报忧。

在家战战兢兢憋了几天以后,朱平安的直播账号终于解锁了。而按照他之前和金主爸爸的协议,是必须要保持一定的直播频率和热度的。被封号一周,再不抓紧直播恐怕就要违约。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被鬼整死和赔违约金穷死之间,朱平安果断选择了前者。

不过现在这种节骨眼儿,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搞什么灵异直播了。思来想去,朱平安决定另辟蹊径,带大伙儿夜探附近一处景区。

这景区的主体是一片仿古建筑群,白天的时候有不少游客来观光拍照,不过晚上这里卖各色特产的商家都统一经营到10点,所以过了这个时间就基本不会有什么行人,光看着那些建筑还有几分渗人。不过大概是拜白天鼎盛的人气所赐,这里并没有出现过什么都市传说。

朱平安觉得这可是绝佳的直播场所,唯一美中不足得是在这景区旁边有一个烈士陵园。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抗美援朝到对越反击战,家乡是这里的烈士基本上都安葬在这里。

日常有专人维护,逢年过节,不少市民都会自发地组织祭扫。

不过刚在乱葬岗撞过邪的朱平安现在对于公墓陵园这种埋骨地比较有阴影,生怕再招惹上什么脏东西。

让他意外得是封号一周后的第一场直播人气居然不算太差,不少人还在兴致勃勃讨论他在姑奶奶家的那次请神。生怕再被封一回的朱平安只好无奈苦笑,“各位,咱们开直播是为了破除迷信,弘扬正气。你们再讨论上回那事儿,我可又得被封一回。”

进入景区后,朱平安照旧一惊一乍地带着大伙儿走马观花。深夜,一些服装店橱窗里的假人模特被灯光一晃,看上去十分诡异,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样。刻意制成仿古式样的旗幡无风自动,像一个个飘飘荡荡的冤魂。

不过这些在朱平安看来其实都没什么可怕的,一路顺利走到景区中心位置。

这里的地面上镶嵌着一个直径大概有二十米左右的大铜钱,不少游客都会在上面转着走一圈,当成是个求财的仪式。

朱平安在粉丝的要求下,决定带着他们云转运。没想到他才刚踏上这大铜钱的边缘,后背突然就又开始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突如其来的激痛让他差点儿扔掉手机,还没缓过一口气,耳边又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音,与此同时头顶上方的路灯也开始随之闪烁起来。

这个景区的路灯和建筑一样,也是仿古的样式,看起来就像一对对元宵节的灯笼,然而朱平安惊恐地发现,那一根一根竖立在大铜钱周围的哪里还是路灯,分明就是他这几天在梦境中见到的古怪影子,一个一个足有五六米高,而那些平时看来十分喜庆的灯笼则变成了梦境中凶神恶煞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个个都闪烁着凶狠的寒光。

朱平安吓得魂都快飞了,大叫着扔掉手机拔腿就跑。他不知道那些影子有没有追赶,但始终能感觉到那些恶狠狠的目光投射在身上针扎一般的恐惧。他忘了疼痛,忘了直播,忘了一切,满心满脑子只有一个字:跑!

极度的恐惧和慌乱让他根本没有心思分辨东南西北,只知道蒙着头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幸好景区的道路很平坦,他沿着脚下的柏油马路奋力奔跑,刚转过两个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肃穆的拱门,里面隐约可见林立的墓碑,四周围绕着一圈苍松翠柏。朱平安哪里还顾得上想这是什么地方,马不停蹄地跑了进去。

说也奇怪,他的脚步刚刚跨过拱门,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四周的松柏沙沙作响。这声音很快变成了阵阵脚步声,好像有千百人从他身边奔跑而过。朱平安壮起胆子抬眼一看,不禁惊得呆住了。

他看到无数身穿不同时代军装的战士端着枪从他身边跑过,伴随着嘹亮的军号声和震天的喊杀声。枪口的火光划破长夜的黑暗,机枪清脆的声响如同不停溅落的水珠,子弹带着硝烟从他身边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火药燃烧带来的灼热。更远处响起隆隆的炮声,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大地被炮弹击中时带来的震颤。

那一刻朱平安犹如置身于枪林弹雨的战场,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抱着头尽量蜷缩起身体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响渐渐消失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朱平安还是连头都不敢抬,依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恍惚间有一只厚实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听到一个如幻似真的声音对他说:“孩子,别怕,敌人已经被赶走了。”

这声音不像是通过耳朵接收到的,好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虽然有些模糊但却意外地有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朱平安颤抖着抬起头,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趴在烈士陵园里,眼前只有一座座无言的墓碑,四周群山环绕,松柏长青。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那一排排仿佛将士列阵的墓碑。墓碑的主人早已长眠,但是他们的精魄依然留在这里随时准备着冲向来犯之敌。

当天晚上,朱平安难得一夜无梦。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带上头天晚上找回的手机出了门。昨晚那场直播中途中断,导致平台并没有再次认定他在传播封建迷信,倒也算是逃过一劫。

朱平安去花店请店员帮忙准备了两大捧祭祀用的鲜花,黄白菊,百合花、满天星,临走前他还特地向店员要了一张卡片,思忖半天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太轻,最后只能一笔一划地写下“感谢人民子弟兵救命之恩”。

恰逢周末,景区游人如织,就连旁边的烈士陵园的广场处也十分热闹。不少附近的市民有空时都会带着孩子来这里转转,天上飞着不少风筝,广场上有人玩滑板,有人组队跳广场舞,还有人自带乐器组成小乐队,排练《英雄赞歌》。

朱平安路过时忍不住跟着轻轻哼唱: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他将鲜花放在陵园的烈士雕像前,认认真真地鞠了三个躬。身后有清风拂过,温柔又安宁。

尾声:这事情过去几天,生活恢复正常的朱平安又做了个梦。梦里穿着不同时期军装的军人们围坐在一起聊天,聊天的主题则是如今人们来祭奠,不是送花就是送水果。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红军小战士一脸神往地问:“你们说,就昨天跟着学校集体活动一起来的那个小胖墩儿,他偷着吃的那个汉堡到底是啥味儿?”

另外一个穿着志愿军军服的年轻人不屑地说:“那美国人的东西有啥可吃的,其实我更想尝尝如今部队的军粮,听这两年过来的那几个人说,现在的军粮里面有菜有肉有甜点,还能自热呢!”

闻言,所有人都露出来羡慕的神情。

第二天起来,朱平安第一件事情就是摸过手机打开了万能的某宝,在上面搜索:自热军粮。

他想,下次去务必要让大家尝尝,当然了,全家桶也得带上一个。

12 对 “【原创】灵异直播”的想法;

  1. 看得我热泪盈眶呜呜呜呜呜呜,太太好棒!真的没想到是这个走向,简直太棒了~超级喜欢!我们的平安是有人守护的,并一直被守护的啊!!!

  2. 这篇真好!他们的英魂永远守护着祖国大地,永远守护着祖国的人民!不放过一切来犯之敌!这才是真正的军魂!中国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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