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见合集

【赤心】

蟒山距离皇城八十余里,山上只有一座古塔,并非天子日常游玩的去处。赤心既能迷惑天子心智,又将他挟持至蟒山,究竟意欲何为?

这两个时辰内并未收到龙磬响动的警报,无论赤心要做什么,应当尚未得手。但缉妖司众人正分散于皇城各处巡逻,集结人马太耗费时间,想着多拖延一刻,天子便会多一分危险,裴文德只用烟火传出讯号,便单枪匹马先行前往蟒山。

他心急如焚,一路马不停蹄,赶到时天色已经暗了。山上那座古塔荒废了不知多少年,附近早已没了人烟,塔院内满是及膝高的杂草,塔门歪斜在那里,也是破败不堪。一辆马车停在门前,马儿正低头啃嚼着地上的杂草,车驾处倒卧着一名青衣小帽的仆从,看面孔正是天子驾前随侍的小太监,脸色惨白,已然没了气息。

裴文德心中越发惊疑,立刻抽刀在手,点燃了火折子,缓步踏入塔内。

这古塔内本就光线昏暗,又因年久失修,越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裴文德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火折子照亮的方寸之地蛛网密集,布满灰尘,并无一人。他加强了戒备,小心翼翼地在一楼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状,于是他又转回到门口,登上楼梯。

古塔中的楼梯朽坏了不少,但好在还能走人,只是踩踏上去咯吱作响,在这一片静谧中听来更显诡异。

裴文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二楼同样空无一人,而当他登上三楼,将将走过楼梯拐角,赫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点红光,再一眨眼,眼前竟瞬间明亮起来。

一个人背对他站着,身穿一件乌金暗花云锦夹棉长袍,头戴一顶束发紫金冠,手持一把洒金小扇。虽然看不到正脸,但裴文德还是单膝点地,放下兵刃恭恭敬敬跪了下来。

“臣裴文德救驾来迟,陛下无恙否?”

小皇帝转过脸来,看起来毫发无损的样子,望着他笑吟吟地看了片刻,几步走上前来托着他的手臂扶他站起,说道:“裴卿果然忠勇,这么快便找来了。”

裴文德看着天子,用眼尾余光四处扫了一遍,没有看到其他人,便问道:“请问陛下,赤心何在?”

“赤心?”天子眸光一闪,笑道,“赤心是谁?”

裴文德愕然,抬眸看着天子与平常一般无二的笑脸,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好像有哪里不对。

还没容他多想,天子忽然又踏前一步,与他靠近了些。两个人脸对着脸,呼吸可闻,天子笑得愈发愉悦,还扶着他的双手顺着小臂往下,最后竟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反复摩挲,亲昵异常。

“裴卿如此尽心,是职责所在,还是另有所图?”

这话几乎就是贴着裴文德耳边问的,温热的气息吹入耳廓,搅得他心里发慌。他知道事情必有蹊跷,也知道天子的言行着实古怪,可是这往日听来高高在上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温柔,令人情不自禁。

裴文德紧紧咬住牙关,拼命维持住灵台一点清明,奋力想要甩脱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可他的身子已经软了,像被魇住了似的使不出力气。挣扎了好一会儿,那双手却越扣越紧,勒得他指节发疼。

“你的味道真好闻,”天子说道,声音越发低沉悦耳,“和赤心身上的一样……”

未竟的言语消失在唇齿之间,天子微微抬头吻了上来,红艳艳的嘴唇花瓣般柔软,舌尖挑开他紧闭的牙关,滑入口中与他纠缠。

仿佛呼吸也停止了,裴文德心旌摇荡,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些荒唐的梦境里。那些香艳的场景,那些暧昧的碰触,那些缠绵的情话……桩桩件件都是如此清晰真实,他对他的君主情根深种,已经无法再压抑了。

如梦似幻的唇舌交缠不知持续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吱”地一声尖叫,紧接着裴文德指尖一痛,已然散逸的理智悉数回归。他猛地睁开双眼,咬破舌尖,聚起所剩无几的余力狠狠一推,将面前之人推离了几步,随后飞快地拾起地上的刀和火折子。

前一刻还在亲吻他的天子凭空消失了,四周也随之恢复了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的两个红点还悬停在半空中。

裴文德急促地喘息着,横刀于胸,对着那两个红点低喝一声:“赤心!”

那两个红点动了,看样子是要往楼梯处跑,裴文德几步赶上,一刀劈下。对面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哀嚎,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他用火折子凑近一看,果然见赤心倒卧在地上,从左肩至右侧腹一条长长的刀痕,正往外汩汩地渗出鲜血。

对于妖物裴文德向来不留情面,刀尖一转直指她咽喉,厉声问:“皇上呢?”

赤心面无惧色,低声笑道:“裴文德,你不用装出那副忠君体国的样子,其实你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裴文德眼中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刺入她肩头,又问:“皇上在哪里?”

赤心痛呼出声,额角冷汗涔涔落下,面上却仍是在笑,“缉妖司的统领,居然对自己的君主怀着这样的心思,可笑,真是可笑……”

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情感被人揭穿,裴文德面上不见恼怒,手上刀刃又深入几分,再问:“说,皇上在哪里?”

赤心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花容月貌扭曲得异常狰狞,恨声道:“你救不了他……”

裴文德再不与她废话,手起刀落刺入她胸口。赤心一声惨叫卡在了喉咙里,片刻后便没了气息,尸身飞快地变回原形,正是一条碗口粗细的赤链蛇。

裴文德抽回长刀,甩掉了上面的血迹,正要再往上走,忽然觉得肩头落上了什么东西。他心中一惊,拿起火折子便要去烧,耳边却又听到“吱”地一声尖叫。

微弱的火光照出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双小小的爪子抱住了脑袋趴在他肩头瑟瑟发抖,颈间拖着一条细链,却是当初天子问他讨去的那只鼯鼠。

裴文德一愣,连忙抬手一看,指尖上果然有两排细小的牙印。原来方才他身陷幻境时,正是这只鼯鼠将他唤醒。

 

【夺舍】

当日天子向裴文德讨了这只鼯鼠,很是喜爱了一阵,圣眷最隆时便是连上朝也要带着,就藏在龙袍的袖筒里,玉阶下大臣们长篇大论说个没完,他兀自逗弄鼯鼠自得其乐。之后虽然不再爱不释手,可也并未将它遗弃,还是好好养在身边。这鼯鼠得了几个月的人间烟火气,居然也认了小皇帝当自己的主子,很是乖巧听话,这一次天子被赤心挟持,难为它竟能跟了来。

裴文德将它从肩头取下托在掌中,放轻了声音问道:“皇上在哪里,你可知道?”

鼯鼠抬起小脑袋,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裴文德,口吐人言:“在……在……上……”

它说话断断续续,吐字含混不清,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一面说一面挺直了身体,竖起一只小爪子努力比划着天花板。

它的脖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随着身体的晃动时隐时现,微弱的火光照在上面,一闪一闪地耀人眼目。

裴文德扒开鼯鼠颈间的毛发定睛细看,见是一个小小的镂空金盒坠在栓住它的细链上,内中装着他急于寻找的团鱼内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裴文德喜出望外,连忙道:“我去救皇上,你帮我做一件事,可好?”

鼯鼠又盯着他看了片刻,乖乖地点点头。

“你即刻回去,上梓金山,将此物交给密印寺的灵佑法师。切记,千万不可弄丢了。”

鼯鼠的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又抱住脑袋瑟瑟发抖,颤巍巍挤出两个字:“……怕……怕。”

“不要怕,”裴文德轻柔地抚过它的头顶,“灵佑法师是佛门高僧,不会轻易杀生。”

他安抚了好一会儿,鼯鼠方才怯怯地抬起头,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从裴文德手掌上跳起来,踩着他的肩膀无声无息地飞入了黑暗中。

裴文德深吸一口气,持刀在手,一步一步踏上了楼梯。

这座古塔修建得很是巧妙,从外观看只有五层,内部却有六层。裴文德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向上走,四、五两层依然空无一人,直至踏入第六层,眼前的黑暗忽然被一片摇曳的烛光代替。

这一层空间狭小,长宽不过十步,却紧挨墙壁点着几十根蜡烛,根根都有儿臂粗细。

灯光通明中只见天子双目紧闭,盘膝坐在地上,他眉间紧蹙,两颊一片赤红,满头满脸都是细密的汗珠,神情看似非常痛苦。地面上不知用什么画满了鲜红的符咒,在烛火照耀下更显诡谲。

天子对面一臂之遥也坐着一个人,同样双目紧闭,满头大汗,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这个人裴文德认得,是数月前进京的河东节度使朱邪氏。

到了此地,便是裴文德也能感觉到四周妖气大盛,朱邪氏显然已经不是人了。

裴文德当机立断,一个箭步抢入二人之间,抬手一刀向朱邪氏分心便刺。

那朱邪氏表面看来已经是个垂暮老人,此时又在全力施法,连裴文德上楼都没有任何反应,本以为能够一击得手,不料刀锋刚刚递出一寸,朱邪氏突地睁开了双眼。

他身体纹丝不动,只那双眼中凶光毕露,森森寒意利箭般刺向裴文德,“你是谁,胆敢坏我好事?”

裴文德持刀的手停了一瞬,似被一堵看不见的屏障阻挠,无法寸进。他并不答话,收敛心神,气沉丹田,奋起平生修为,双手持刀再往前一送。看不见的屏障被他强行突破,刀尖已然触及朱邪氏胸前衣襟。

“放肆!”

这一声气贯九霄,震得裴文德耳边嗡嗡作响,然而朱邪氏还是一动不动。裴文德身不动膀不摇,将毕生之力贯于双臂,长刀狠狠向前刺出,刀尖立刻没入朱邪氏胸膛。裴文德脚步一动,以身体压着刀柄再一推,长刀穿心而过,透体而出,可那伤口处却不见一丝鲜血。

朱邪氏仰天发出一声野兽嘶吼般的咆哮,怒目圆睁,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不知为何一时竟站不起来。

裴文德见机不可失,急忙将长刀抽出,飞快地转身扶起天子背在背上,一脚踹翻了墙边几根蜡烛,拔腿便往楼梯处疾奔。

这古塔内部多用木料,遇到明火后不一会儿便有浓烟冒了出来。

裴文德一手持刀,一手护着天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古塔。出门后他立刻飞身上马,用腰带将天子绑在自己身上,头也不回地往京城方向策马狂奔而去。

颠簸中身后的小皇帝微微动了动,似乎是醒了,气息虚弱地唤了一声:“裴卿……”

裴文德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忙问:“陛下可还安好?”

天子似乎极为疲惫,两手虚虚搂住他腰间,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背上,说道:“我无事,朱邪氏……他想要夺舍……”

此言一出,裴文德茅塞顿开。不管那是个什么东西,他幻化成朱邪氏的模样,趁伏妖法阵失效时进了京,利用美女蛇赤心魅惑帝王,其目的居然是夺舍后取而代之。这妖物修为高深,幸亏天子身上带着甲午玉卿破煞符,这才没有令他迅速得手,一直支撑到裴文德前来。

“陛下受惊了,”裴文德道,“灵佑法师已经找到了快速修补地脉的法子,只要赶回京城,此妖必会伏诛。”

天子伏在他背上轻轻点头,搂在他腰间的双手紧了一紧,“嗯,我的裴卿,是缉妖司斩妖除魔第一人……”

他仍是气力不济,这几句话说得声若游丝,却有着寻常难得一见的温柔和依赖。裴文德心头一暖,一时也顾不得是否失仪,腾出一只手在天子的手背上拍了拍。

星月交辉的夜空下,君臣二人共乘一骑,疾驰如风。而在他们身后,蟒山上火光渐起,那座古塔已然烧起来了。

裴文德暗自起誓,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天子平安。

胯下这匹马乃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不到半个时辰已然跑出了近四十里,只要再跑四十里便是京城。然而马匹的耐力再好也有极限,四十里后速度便逐渐慢了下来,任凭裴文德如何抽打,它只是喘着粗气,再不能像初时那样飞奔。继续跑下去,京城未到,马就先累死了。

大火未必烧得死塔里的妖物,倘若二人徒步而行,恐怕更加危险。

还未等裴文德想出办法,身背后忽然刮过一阵妖风,朱邪氏果然追来了。

 

【搏命】

劲风夹带着浓烈的妖气自身后袭来,裴文德晓得他的目标是天子,飞快地拨转马头,一手持缰一手握刀,对着那阵妖气全力砍了下去。半空中传来一阵金铁交击声,妖气凝成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潜伏在其中的朱邪氏。

河东节度使朱邪氏年逾七十,须发皆白,虽然多年来封疆一方的威势仍在,但举手投足间却免不了要显出些迟缓的老态。然而现在裴文德眼前的这个人,须发偾张,宛若千万条爪牙无风自动,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得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双目赤红,凶暴的目光咄咄逼人。

朱邪氏也不说话,合身往前一扑,双手成钩直奔裴文德而来,每根手指上的指甲都有三寸来长,乌黑发亮,带着一股极其难闻的腐朽之气。

裴文德丝毫不敢松懈,暗自将真气灌注入刀身,待他扑至近前,立刻横刀迎了上去。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转瞬间已过了七八招。裴文德单手持刀,只觉得朱邪氏一双指爪硬逾坚铁,刀劈上去火星子直冒,却半点伤他不得。而且此妖物气力过人,这几招抵挡下来震得他手臂发麻,手指轻颤,再硬拼下去恐怕长刀都要脱手。

裴文德再不迟疑,刀刃一转自掌心划过,沾上鲜血,仗着骑术精湛索性放开缰绳,一手掐诀念了个驱邪缚魅咒,转守为攻,挺身一刀向那妖物砍去。

朱邪氏双掌一翻,迎面招架,竟是不闪也不避。

裴文德心下大惊,知晓普通的伏妖法术对此物已是无用,立刻改用双手持刀,居高临下使出全身力气向外一推,将他荡开几步,又勒马连连后退几步,稍作喘息。

此地距离京城还有四十里,跑是跑不掉了,这妖物修为深厚,硬拼又没有几分胜算,他死不要紧,可不能让天子让落入此妖手中。裴文德心念电转,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统领缉妖司多年,没想到今日却遇到这样的危局。

眼看那妖物又要扑来,裴文德咬牙待要再战,却感到伏在他背上的小皇帝动了动,凑到他耳边说话了。

“他要的是我……”

裴文德充耳不闻,自怀中掏出一把五张朱雀焚天符。这是他片刻不离身的法宝,每一张里都包着一枚厌胜钱,关键时刻用来救命。他咬破指尖,在符纸上各点了一下,一一向朱邪氏掷去。

五张符箓分别落在朱邪氏身边,摆成五星伏妖阵法,裴文德默诵口诀,顿见平地里升起五道金光,恰似一个囚牢,将朱邪氏困在其中,任凭他左冲右突也跑不出来。

裴文德暂时松了一口气,解开绑住自己与小皇帝的腰带跳下马来,扶着天子在马上坐好,说道:“这法阵困不住他,陛下快走。”

天子已然恢复了一些体力,能够自己御马了,听他这样说却连连摇头,“不行,要走一起走。”

被困在阵中的朱邪氏原本还在嘶吼冲撞,这片刻功夫却安静下来。但见他盘膝坐在阵中,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散出阵阵黑气,不多时便拢住了他的身形。

见此情形,裴文德知道再拖延不了多久,轻道一声“陛下恕罪”,一手用刀背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抽得马儿长嘶一声,再度往前跑去。

少了一个人的分量,这匹马似乎又有了力气,撒开四蹄只是狂奔。天子猝不及防,好容易稳住身体没有摔下去,回头大喊一声:“裴卿——”

这一声叫得仓皇又悲伤,裴文德笑了一笑,心头竟不合时宜地涌上一丝甜。他摇了摇头甩去最后一点杂念,横刀当胸,直视着已经开始破碎的五星伏妖阵,默默闭上眼睛。

凭他一人之力,即便是舍生忘死,也难取胜。而在天子返回京城之前,只要这妖物一息尚存,便不会放弃将他掳走。为今之计,只有出奇制胜。

缉妖司众人皆饮过妖血,发作之时若无法自控便会成为半妖。半妖的体力与术法都比常人厉害,却因为犯了禁忌,不能存活于世。

今日裴文德甘愿以身犯禁,拼着日后被同僚砍头,也要缠住此妖,力保天子脱险。

脸上的红印随着情绪的积累越来越鲜明,裴文德浑身如沸,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压抑,任凭沸腾的妖血走遍他的奇经八脉,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几乎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朱邪氏自地上一跃而起,四下里妖气大盛,平地而起的金光渐渐消散。

五星伏妖法阵,破。

裴文德身法如电,一阵风似的冲了上去,刀光闪烁中,已然与他战在了一处。

此时的朱邪氏比方才更加不像个人,他的衣物与须发先前被大火烧去了一些,又经过一番挣扎拼斗,已是衣不蔽体,周身上下伤痕累累。可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招式更显凌厉,气势更加凶残。

妖血激发体内狂性,裴文德原本俊朗平和的面孔此时也扭曲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杀气凝结,每一刀挥出去都是必杀之招。

两个人好似都发了狂,刀砍在身上也不后退,利爪刺入肌体也不觉得疼,如同两只杀红了眼的野兽,便是缺胳膊断腿,也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二人近身搏斗了一刻钟有余,裴文德渐渐落了下风。他到底是血肉之躯,虽有妖血加持,要战胜这样修为的妖物也实属不易。朱邪氏看准他回气的空档,猛地一爪抓向他心口。裴文德闪避不及,三寸来长的指甲全数扎进他右胸。

朱邪氏眼中精光一闪,身上妖气竟顺着伤口渗入他体内,裴文德呕出一口血,脸色立刻也黑了。可他却强撑着没有倒下,手中刀尖上挑,贯穿了对方的丹田气海。

无论练武还是修行之人,丹田气海都是命门,朱邪氏口中发出“荷荷”怪声,双目暴出,显然受创不轻。

裴文德无视浑身剧痛,抽刀还要再砍,朱邪氏一掌拍出,将他打得横飞出去,落在一丈开外。长刀再也抓握不住,应声落地。

那妖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那里不曾流血,却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溢出。他伸手在伤口周围点了几下,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法,居然止住了黑气散逸。再抬头时,他脸上狂态毕现,似是恼怒已极,飞身再度扑向已经身受重伤的裴文德。

“住手!”

一声大喝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匹马由远及近快速奔跑而来,马上之人俯身拾起裴文德掉落的长刀,挺身挡在他身前。

裴文德费力睁开眼睛,朦胧中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不是当朝天子又是何人?

 

【伏诛】

天子的体力还未恢复,踩在马镫上的双腿有些发颤,但他持刀的手很稳,直视着三分不象人七分倒象鬼的朱邪氏,面上毫无惧色。

裴文德心中惊骇莫名,急忙想要支撑着再站起身,可到底是受伤沉重,刚刚撑起上身又倒了下去。他看着横刀立马挡在自己身前的小皇帝,眼眶渐渐湿了,轻声道:“陛下,你怎么……”

天子却看也不看他,只对着朱邪氏朗声道:“朕是真龙天子,你想要朕的江山,只管来取。”

真龙天子生来自带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朱邪氏似乎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竟有片刻愣在那里,没有行动。

天子仍然盯着他,却垂下一只手对裴文德道:“来。”

裴文德没动,朱邪氏却动了。他对着天子发出一声暗哑难听的嘶吼,挥舞着一双又尖又利的爪子便要往上扑。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天子提刀格挡,忽然从远处射来一只弩箭,擦着天子的头发飞向朱邪氏,深深钉入他眉心,巨大的力道让他不得不后退了数步。

紧接着又有数骑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阿昆一马当先,带着锁链的飞刀裹着一股劲风激射而出,穿透了朱邪氏的琵琶骨,他握住锁链一带再一拉,立刻将此妖拖离了天子身旁。

缉妖司的驰援,来了!

众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立刻围着朱邪氏摆开了阵法。阿仑另带两人护卫在天子身侧,从地上扶起裴文德,他伤重不支,在看到同僚的那一刻就昏了过去。

被围困在垓心,这妖物凶性不减反增,甩脱了阿昆的锁链飞刀,横冲直撞地还要伤人。梅早已选定正北方位盘膝坐好,双手结印,口诵道决。金色道印以她为核心向四周扩散,七道金光自阵中冉冉升起,另有七人足踏禹步,顺着道印伸展的方位站定,顿时一团团七彩的瑞云腾空而起,将这妖物身上的黑气压制下去。朱邪氏如坠炼狱,痛苦难当,双手护头嘶吼不停。

天罡北斗,驱邪迎真,威光万千,斩妖灭踪。

天子端坐马上,挥刀一指,厉声道:“诛杀此妖!”

梅快速变换手势结了十几个印,猛地睁开眼睛,双瞳闪出异彩。金色道印光华更盛,水一般波动起来,犹如一条大河沿河道而上,自七星站位处又各分出七条,渐渐往阵中汇集,最后凝聚成千万条黄金锁链,将那妖物团团缚住。

梅神情肃杀,开口喝道:“开山!”

这一声杀气腾腾,用她嫩生生的少女嗓音喊出来,竟带着一股子别样的威严。一名铁塔似的彪形大汉立刻跳入阵中,抡起手中的巨斧向那妖物的头颅斩去。

变数就发生在眨眼之间,朱邪氏突然嘶吼起来,一声声震耳欲聋。他身上的黑气骤然暴涨,反制住了围困他的七彩瑞云,开山的巨斧悬停在半空,一时居然砍不下去。紧接着,朱邪氏四肢猛地一挣,身上枯黄的肌肤寸寸碎裂,露出内里的血肉,越发没了人样。

黄金锁链在他搏命一挣之下,光芒黯淡了不少,随着他挣扎得越发剧烈,终于碎成了点点金芒,再也困不住他。阵眼中持咒的梅立刻呕出一口鲜血,却仍旧咬紧牙关勉力支撑。

脱出桎梏的朱邪氏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邪气,比之与裴文德拼斗之时更加凶猛。只见他手掌一挥,将身旁的开山连人带斧打飞出去,随后闪电般蹿至“天权”星位,五指成钩插入那人天灵,当场将之格杀。

天罡北斗阵法缺了一角,威力大减,朱邪氏行动再无窒碍,脚下一蹬,飞身向身处阵眼的梅扑去。

梅虽是正一道传人,到底年纪尚小,经验不足,此时见了这血肉模糊的妖物伸着长长的指爪向自己扑来,竟吓得呆了,连防御的术法也使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背后传来一声佛号,数个卍字法印破空而至,尽数打在朱邪氏身上,逼得他连连后退。

已然微微泛白的天幕下,又有一骑飞驰而来,却是密印寺的灵佑法师。他身在马上,将手中的一把佛珠往外一抛,那佛珠见风就长,每一颗都变得有拳头大小,在半空中连成一串,从朱邪氏头顶套了进去,至胸口处骤然紧缩,困住了他的双臂。

灵佑法师双手合十,口中念道:“元宫、华盖、肺底、上气……”

他每念出一个穴位,便有一支弩箭自不远处的树冠上射出,精准无比地钉入朱邪氏体内。这些弩箭显然早已被佛门高僧加持过,自带一股清圣之气。待三十六支弩箭全数钉入朱邪氏身上三十六处大穴,这妖物忽然停住了挣扎,双眼上翻,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一动不动了。

在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堪堪捡回一条性命的梅泪流满面,颤声问:“成、成了吗?”

“还没有,”灵佑法师满头满脸都是油汗,气喘吁吁道,“此物乃是修炼千年的尸魔,寻常的手段杀不死他。半个时辰前我已将皇城西北方的地脉修复,须得将此物带到那里,用伏妖法阵杀他。”

闻言天子率先调转马头,说道:“那还等什么?走!”

缉妖司众人连忙飞身上马,阿仑与伤重不醒的裴文德共乘一骑,阿昆与开山用锁链将朱邪氏捆成粽子一般,栓在马后在地上拖行。众人再不敢耽搁,即刻打马往京城方向狂奔。

十余骑宝马良驹,奔袭四十里不过半个时辰,待接近皇城时,天光已然快要亮了。就在西北方晨昏交集之处,远远地便能听到一阵阵清音梵呗,密印寺二十八名得道高僧齐声诵唱,城墙外地面之上金光闪烁,漂浮着无数梵文法咒。

伏妖法阵近在眼前,那朱邪氏似有所感,竟苏醒过来连连挣动,震得阿昆险些从马上掉下来。被拖行了近四十里,此妖身上居然没有添新的伤痕。

“快动手!”

灵佑法师一声令下,梵唱声立刻大了起来,法阵中光芒愈发明亮。开山自阿昆的马上解下兀自扭动不休的朱邪氏,一路拎着他跑到法阵旁,猛地一抡将他丢了进去。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地嘶吼,这只千年尸魔终于在法阵昊光中化为齑粉。

不等众人稍作喘息,忽听见阿仑失声惊叫:“不好,裴统领妖化加剧了!”

 

【君臣】

裴文德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仿佛身坠红莲地狱,全身皮肉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火烧火燎地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经络当中翻涌沸腾,似乎要破体而出。他以为自己将在这样的痛苦中死去,或者连死也不能,只能永生永世承受烈火焚身之苦。就在他行将绝望之际,有一双手将他自地狱中救起。

那双手白皙圆润,虽然有着练武之人才有的老茧,但却干燥洁净,带着一丝丝令人心旷神怡的凉意。那双手抱着他,将某种汤药灌入他口中。

粘稠的液体一入喉便化作了灭火的琼浆玉露,裴文德本能地大口吞咽。自内而外燃烧的火焰熄灭了,所有的感官悉数回归,他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闻到了草药的气味,然后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裴文德醒了,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毕竟他在昏迷前就已经开始妖化,是注定要被砍头的。然而此刻他完好地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的伤口也都被妥帖地包扎好,还上了止疼的药。裴文德转了转眼珠,一时有些发懵。

一张圆圆胖胖的大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取代了明黄色的帷帐,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醒了,裴统领醒了,快去禀告!”那人的嗓音有着太监特有的尖细,语气却十分雀跃,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

缉妖司是清水衙门,但这个人裴文德不可能不认得,竟是司礼监的一名秉笔太监。裴文德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动一动都倍感艰难。

“躺着,躺着,仔细伤口要裂开。”那太监慌忙将他按住,“裴统领呐,你可算是醒了。过了今天你若再不醒,咱家真不知该如何向万岁爷交代。”

裴文德还来不及仔细咀嚼这番话中的涵义,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那名太监和旁边几名伺候的宫女同时跪了下去。

天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无视跪了一地的宫人,满面急切地走到裴文德床边。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乍一对上裴文德的目光,却什么也没有说。

裴文德心里打了个突,挣扎着又要起身,却被天子牢牢按住,动惮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裴文德从天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别样的情绪,有关切、有怜惜,还有失而复得的惊喜,那绝不是一名君王看臣子时应有的眼神。不过很快他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双眸,令人看不分明。

天子低声询问了几句裴文德的伤势,得知他性命无碍,只需精心调养即可恢复如初后,只对那名秉笔太监说了一句“好生伺候”,又匆匆离开了。

直到两天以后裴文德才知晓,他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天子自登极一年后便再也不愿居住的皇宫内苑。这原是后妃和帝王起居的地方,小皇帝却力排众议,坚持让他在这里养伤,一切应用之物皆从内府开支。

这一回裴文德伤得极险,胸口的伤势深及肺腑,若非他妖化时增强了体魄,恐怕仅这一处就能要了他的命。朱邪氏伏诛之后,裴文德的妖化已然不可逆转,缉妖司副统领老白当机立断便要按规矩斩首,不料却惹得天子雷霆震怒,下了旨意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活裴文德。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倾巢出动,灵丹妙药不要钱一样使下去,再加上灵佑法师用佛门秘术除去尸毒,这才保住他一条性命。

那天晚上,小皇帝亲自陪护了他一宿,谁也不知道天子究竟做了什么,第二日早上,裴文德身上妖化的症状便完全消失了。

他整整昏睡了五天,醒来后又卧床休养了三日才能够开口说话。伤势稍有起色后,裴文德便被送回了自己家中,这是他执意要求的,身为朝廷命官,久居皇宫内苑实在不成体统。

转眼过了一个多月,裴文德身上的伤一日好过一日,也能下地行走了,只是不能久站,也不可太过劳累。虽然天子再也没有见他,但是宫里的御医每隔一日就会来替他复诊。裴文德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总是会梦到那天小皇帝去而复返后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他想当面问一问天子,区区一名缉妖司统领,值得用江山社稷来换吗?

又是一个十冬腊月,天上飘下今年第一片雪花的这天夜里,天子下旨召见裴文德。来传旨的仍是那名秉笔太监,他带来一乘暖轿,亲自把裴文德送进了豹房。

不见往日里歌舞佐酒的盛景,豹房内安静得出奇,除了有两名内侍替他开门,天子身边竟然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小皇帝坐在一潭池水旁,只穿着中衣,裤脚挽到膝盖处,伸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在池子里玩耍,搅出一片哗啦啦的水声。他手边放着一个托盘,里面有一个酒壶并两个杯子。

“裴卿,过来坐。”天子没有回头,却好像早就知晓裴文德要进来。

裴文德躬身答了一句“是”,走到他身旁,隔着托盘坐下。

天子转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抬手解下他身上的裘衣,笑道:“看你气色不错,果然是大好了。”

裴文德垂首敛目道:“全赖陛下恩典。”

天子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来,喝一杯暖暖身子,这是药酒,御医说你可以喝。”

裴文德谢过天子,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果然酒香中透着一股药香。

“蟒山古塔发生的事,小五都告诉我了。”天子道。

“小五?”

“就是那只鼯鼠。”

裴文德莞尔一笑,暗道这名字取得倒有几分童趣。

天子面上一红,再开口却是语出惊人:“在我看来,裴卿与赤心天壤之别。我受妖术蛊惑,才会对赤心言听计从,但裴卿并未蛊惑我。”

裴文德执杯的手微微发颤,说出来的话也忍不住带着颤音:“……当日斩杀巨蟒之时,臣确实吞下了它的淫液……”

“那又怎样?”天子看着他,目光坦荡,“倘若我铁了心要你,只需将你禁锢在这豹房中便是,满朝大臣,谁又敢说个不字?”

裴文德垂首不语,这无法无天的小皇帝,活得肆意妄为,的确做得出来。

“但是我不敢……”天子笑了笑,声音也软了下来,“裴卿是国士,是忠臣,百年后史书上有我一个昏君就够了,怎能让你也背上佞幸的骂名?”

裴文德抬起头,正色道:“陛下是明君。”

“哈,说得好!”天子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这万里河山,亿兆生民,大约也只有裴卿赞我一句明君。”

见他仰头干了这杯酒,虽是笑着却目泛泪光,裴文德心潮震荡,竟不由自主地握住他一只手。

这只手白皙圆润,除却旧日练武时留下的老茧本该完好无损,但是裴文德指尖一探,却摸到了掌心处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他翻过天子的手掌低头看去,果然有一条鲜红的疤痕横在莹白如玉的手掌上,大约能有两寸来长,像是被利刃割破的,看结疤的程度,也不过就伤在这旬月之间。

金尊玉贵的天子怎么会受这样的伤?心念电转间,裴文德忽地记起昏睡时被喂入口中的粘稠药汁,顿时心头狂跳不止。

“陛下……”他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当日臣妖血发作,已然妖化,后来是怎样恢复的?”

天子的眼神略有些闪躲,他没有阻止裴文德看自己手上的伤痕,却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出实情。

裴文德还记得数月之前,在大兴府温汤监的汤池中,他情绪失控引得妖血发作,正是意外咬破了天子的手指,饮下一点热血,方才平安无事。当时的情形他不敢忘,天子也没有忘。

自古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而当九五至尊愿意舍命相护、损血相救,作为臣子,还能拿什么来回报?

裴文德心神巨震,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痴痴地看着那道伤痕,只觉得这一刀像是割在自己心上,喷涌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让他无法再视而不见的情思。

“……值得吗?”裴文德问,“区区一个裴文德,值得吗?”

天子半侧了身子看他,一双盈盈露目脉脉含情,“回文中有白头吟,人生难得相知心。裴卿,你可知我的心?”

生死关头,他甘愿用江山社稷换一个裴文德;妖血禁忌,他宁愿以自己的鲜血破除祖宗成法。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不过是想用一片真心,换一个知心。

裴文德轻声叹息,看着天子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柔和。

天子推开身边的托盘,放下酒杯反握住他的手,带着几分慎重与小心,轻轻印上他的嘴唇。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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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01 02:40:03 【Yan.】 求一个甜甜的番外!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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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01 04:18:18 【SAIREN_E】 又重新從頭看了一遍,一气呵成。小皇帝和裴文德的性格都抓得特別好。好贊

2019-08-01 04:53:33 【思辰】 在一起了,甜甜的,两位好好养伤哦😄

2019-08-01 05:05:38 【若水】 真好!会有番外吗?

2019-08-01 05:20:17 【delicate】 太好了啊

2019-08-01 05:35:38 【请叫我能能大人】 真好看(。・ω・。)ノ♡!!没看过瘾哈哈哈,小裴好忙(✪▽✪)好多个男朋友了

2019-08-01 05:56:53 【windyyy】 一口气看完,好过瘾!情节圆满,人物性格、感情走向都很细腻动人,情丝浮动的部分旖旎婉转,降妖伏魔的场面又惊心动魄,梅、高僧、小鼠妖这些配角都塑造得各有血肉,真的超级喜欢!!虽然私心里还想再有点儿少儿不宜的画面,但真的已经是一本满足了!好开心买了这个本子,可以收藏起来反复看啦~

2019-08-01 06:19:32 【弦筈】 我爆灯!!!!!写得真好

2019-08-01 06:27:37 【绪晨】 看过的巍澜衍生最好的一篇

2019-08-01 08:23:42 【大虎家的多啦A梦】 真好!!!

2019-08-01 08:56:21 【不会不可能的你】 我竟然一直等着照照黑化😂

2019-08-01 08:58:00 【茶杯的卷毛】 值得!!!

2019-08-01 11:33:31 【未泯】 呜呜呜呜呜写的太好辽!!!!

2019-08-01 14:38:46 【玖叁叁】 呜呜呜好棒,这个照裴好甜啊!!

2019-08-02 01:06:12 【由贵】 太精彩了,不知道怎么夸好

2019-08-02 01:33:16 【Miranda杨】 好甜的照裴

2019-08-02 02:45:06 【Jane11】 木有车吗……

2019-08-02 06:56:26 【墨久忆】 是不是,该有辆车😂

2019-08-02 15:27:20 【我需要更多时间】 甜甜哒!!!

2019-08-03 05:29:27 【ahahajun】 所以龙血治百病?小飞鼠好可爱

2019-08-03 06:31:50 【落瑛】 奥奥盲猜有番外!肉香的那种

2019-08-03 08:25:36 【吱吱】 太好看了

2019-08-10 03:35:55 【秋塩水】 预感番外豪车😍求太太不要打我脸😣😣

2019-08-11 14:18:30 【明长官的勃朗宁✨】 竟然没有链接~

2019-08-17 10:27:23 【十安】 希望能有番外呀。

2019-08-19 12:11:31 【范例】 豪华番外什么时候来哟

2019-09-18 13:01:46 【青年才俊】 😍😍😍太好吃了!

2019-09-24 13:11:18 【王源叫他小千千💛🍉】 车呢?!(居一龙快本式疑问)

2019-10-14 02:38:05 【老白老白】 居然没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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