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豆东 全文1万8千字 一发完)
#谈恋爱过日子
#全程脖子以上不知为啥还有敏感词
#石墨链接走起
#友情提示吃饱再看……
#看你们都看饿了我就放心了……
尤东东拖着他的行李箱搬进来那天,他的房东冯豆子偏偏不在家。要说这冯豆子也是心大,家门钥匙就搁在楼道自来水表的盒子里,发了短信让他自己拿——也不怕来个贼给他把房子搬空了。
尤东东叹着气找到钥匙,开了门。
这房子他前几天来看过,装修简单但是实用,户型也不错,他租的是朝南的那间次卧,光线充足,窗户正对着小区的中心花园。
对于独身在北京打拼的人来说,租房子那可是头一件令人脑仁儿疼的事,这个小区地段不错,紧邻地铁口,租金比同地段的其他房子略便宜点儿,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先预付半年的房租。尤东东在网上看到招租启事的时候一直以为冯豆子也是租来的,只是想找人分摊点儿房租,来看房时一问才知道,这房子居然是他买的,只是还贷着款,尤东东估计他租出一间屋子是为了减轻点儿还房贷的压力。
住进来以后大概过了一个月,尤东东开始对这位房东的职业产生了怀疑。
冯豆子看起来和他年岁相仿,都是大学刚毕业没几年的样子,但是和朝九晚五的尤东东不同,他每天出去得晚回来得更晚,就连双休日也要出门。以至于俩人一块儿住了近一个月,愣没打过几次照面。
另外这人非常臭美。他们共用一个卫生间,尤东东发现他光擦脸的油油就有五六瓶,还有很多自己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护肤品。每次看到他,这人都打扮得油头粉面,尤其是那一脑袋头发,必用发胶给定了型,油光瓦亮的,苍蝇站上去都打滑。
于是尤东东有好一阵子合理怀疑自己这位房东是不是从事了什么不良职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就有能力在北京买房。
有一天周五,尤东东难得来兴致买了点儿菜,想着好好做顿饭犒劳一下忙乎了一周的自己,不料刚把碗筷摆上桌还没来得及吃呢,入户门一响,冯豆子居然提前回来了。
俩人目前的交情仅止于见面点个头,但是尤东东这人爱客气啊,冯豆子经过客厅的时候他顺嘴问了一句“吃饭没,要不要一起吃点儿”,没想到冯豆子把随身挎包一放,心安理得地在他对面坐下了。尤东东暗自庆幸还好饭煮了挺多,又觉得偶尔讨好一下房东也是人之常情,便乖乖地给他拿了碗筷盛了饭。
菜色很家常,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番茄炒蛋,一盘炸排骨。尤东东的手艺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入口是没问题,可冯豆子一边吃一边嘴巴就没停,不是抱怨排骨炸得老了,就是嫌弃土豆丝儿炒得咸了,皱着眉头一副被谁虐待了的样子。问题他话里话外不停吐槽,可饭一点儿没少吃,最后把三个菜都吃光了,就连饭锅都见了底。
然后冯豆子往沙发上一歪来了个葛优瘫,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一点儿要帮忙收拾的意思都没有。
尤东东的脾气一向还算不错,可忍了他一顿饭的抱怨肚子里也憋了一股火,这会儿看他这幅大爷一样的德行,活像自己是他家长工似的,那热血“蹭”一下就冒上来了。
他把筷子“啪”地一拍,开口说道:“你帮我收拾一下桌子。”
冯豆子眼皮都没抬,“就你这厨艺,让你刷碗是给你个机会多锻炼锻炼,我就不掺和了。”
尤东东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偷懒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尖刻:“你厨艺好呗,那下回你做给我吃啊?”
听了这话冯豆子倒是抬起头来了,他也没恼,反而很淡定地点头道:“行啊 ,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食,省得吃你两个菜就要被你使唤。”
尤东东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不想再和他计较,气呼呼地捧了碗筷去厨房洗。
虽说了俩人闹了点儿不愉快,但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况且自那天之后冯豆子又恢复了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息,几乎和他碰不上面,倒也相安无事。
周末之后又过了两天,这天上午尤东东刚到公司,电脑才开了机,忽然接到冯豆子的电话,问他要单位名称和地址,说是物业要登记外来居住人口的信息。尤东东没做他想,如实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转头就把这事儿忘了。
到了中午饭点儿,尤东东寻思着去哪里觅个食,还没走出公司大门就被前台叫住了。
“东东,有你的外卖。”薛娇媚拎起一个塑料袋,有些嫌弃地塞进他手里。里面装着几个饭盒,分量还不轻。
尤东东正想说他没叫外卖啊,看了一眼饭盒又沉默了。其实饭盒没啥稀奇,就是普通饭店里用的那种透明小盒子,但那塑料袋却是个装厨余垃圾的绿色垃圾袋,天底下哪个饭店会用这种袋子装外卖?
薛娇媚从前台桌子后探出半个身子,压低了声音问他:“我说,这外卖你敢吃吗?”
尤东东心中一凛,好悬没把整个袋子扔出去,战战兢兢地反问:“这……这谁送来的?”
还没等薛娇媚答话,黄小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嘴里大声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拍着前台桌子问薛娇媚有什么吃的。
薛娇媚捂着嘴笑,“东东刚刚收到一份来历不明的外卖,正害怕呢,要不你帮他解决了吧。”
要说这黄小米确实非凡人也,硬是忽略了那个可疑的包装袋,一把从尤东东手里抢过饭盒就跑。尤东东无奈,心里又有些好奇,一路跟着她进了休息区。
饭盒被一一取出码放在桌上,盖子一掀开便是一阵香味扑鼻,光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尤东东定睛一看,一份红烧狮子头、一份鱼香肉丝、一份上汤菠菜、两盒米饭,荤菜红润油亮,素菜青翠欲滴,实在是非常地引人食欲。
黄小米眼睛都直了,拆开双一次性筷子,迫不及待捞了一口鱼香肉丝。片刻后她的眼睛倏然瞪大,像看什么稀罕物件一样看了尤东东一眼,又忙忙地去夹红烧狮子头。
她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尤东东肚子里馋虫直冒,也顾不上管这外卖究竟谁送的了,赶紧拿了筷子夹起一块红烧狮子头送进嘴里。入口只觉得汤汁充盈,肉香四溢,却又肥而不腻,松而不散,一口咬下那是既酥棉又弹牙,竟比他这辈子吃过的所有狮子头都好吃。
尤东东双眼放光,赶忙在黄小米身边坐下,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把这份来历不明的外卖吃了个精光,差点儿连饭盒都舔干净了。
黄小米打着饱嗝瘫在椅子上,指着尤东东问他:“东东,快给我如实招来,是从哪个神仙饭店叫的外卖?”
这份外卖的饭量有些不厚道,恰属于一个人吃嫌多两个人吃嫌少的尴尬情况,黄小米一个女孩子吃了个滚肚溜圆,尤东东一个大小伙子就只落得七分饱。饭没吃饱,心情就不好,他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
黄小米怒:“你想吃独食是吧?”
尤东东正想回嘴说自己都没吃饱,忽然听到手机提示音,却是冯豆子发来一条短信。
“好吃吗?”
尤东东看着就是一惊,猛地想起前几天俩人拌嘴的事儿,心里顿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马上回复道:“是你给我送的外卖?”
冯豆子:对,就问你好吃吗?
尤东东:……好吃。
冯豆子:哈哈哈,接茬儿洗碗吧,小东东。
尤东东:……我洗你大爷!
冯豆子:我爸哥儿一个,我没大爷。
尤东东:慢滚不送。
那一点儿小小的不愉快就在俩人毫无营养的拌嘴中烟消云散,微小的摩擦并未让两个本不太熟的年轻人从此形同陌路,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他们每次见面时都能多交流几句。
尤东东开始打从心底里觉得,冯豆子这人虽然性格有点儿二百五,为人却还算不错。但是他一直不太相信那顿饭是冯豆子做的,因为那人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厨子。
冯豆子知道以后也不辩驳,直接挑了个礼拜天,一大早就把还在睡梦当中的尤东东喊了起来,硬拖着他下了楼。
这时候尤东东才知道冯豆子也是有车的,一辆看起来八成新的本田CR-V,拉开车门就能闻到一股子奇怪的车用香水味儿。
车子大约开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家装潢精美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尤东东下车一看,这饭店他是知道的,叫冯家菜,在北京餐饮界也算小有名气,以无公害绿色安全食材为主要卖点,其中有道叫“一品好运鸭”的招牌菜,前些年也在四九城里火过一阵子,据说是乾隆爷南巡御宴里的一道,可惜他一直没机会品尝。
尤东东跟着冯豆子进了大门,这时候店里还没开始营业,服务员正在餐厅里摆放餐具、打扫卫生,几个小工模样的人正把成筐成筐的菜品往厨房里搬。看到冯豆子,这些人都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冯师傅”,听得尤东东一愣一愣的。
冯豆子对和他打招呼的人只是点个头,却转头问尤东东:“信了吧?这店是我们家开的。”
尤东东的脑子转了两个弯儿,才把“冯家菜”的“冯”和“冯豆子”的“冯”联系上,刚想说一句你家开的店未必菜就是你做的,不料眼看着一个经过他们面前的小工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满满一筐土豆几乎就要洒出来。
冯豆子眼疾手快,一只手把筐子扶住了,嘴上还不饶人:“小心点儿搬啊,这会儿大伙儿都忙,掉一地谁帮你捡?”
那小工赔着笑道歉,搬着土豆进厨房去了。
冯豆子往门外看了看,还有半车菜没有卸完,他皱了皱眉,甩掉外套也加入了搬运的队伍,一边搬一边使唤尤东东:“来帮忙,光看着像话吗?”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尤东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就接下了他手上的一筐芹菜,一直走到半路才觉得哪里不对:他为什么要出这个力?这是冯豆子家的店又不是他家的店!可是冯豆子一张嘴根本就不停,一看他停下就不住催促。尤东东咬着牙,心说算了算了,就当还他一顿饭的人情。
也是许久没有干过体力活儿,帮着把半车菜卸完,尤东东已经出了一身汗。
还没等他把气喘匀,换了一身雪白厨师服的冯豆子就下了逐客令:“行了,你也看见了,这儿没你的事,你自己回去吧。”
尤东东暴怒,“你一大早把我叫起来就为给你当搬运工是吧?出来的时候我连钱包都没顾得上带,你让我怎么回去?”
冯豆子翻了个白眼,“你说你这么大一人,出门连钱包都不带?那这样,要不你等我下班,要不自个儿腿儿着回去。”说完他也不等尤东东回答,转身就要进厨房。
尤东东气了个倒仰,抬脚就要跟上,冯豆子胳膊一张把他拦下。
“懂不懂规矩啊?那上面的字不认识吗?”他指着厨房门口的一块标语,“厨房重地,闲人莫入,外面等着。”
尤东东怔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冯豆子已经走进厨房里去了。他不好意思再往里闯,跺着脚骂了两句,正想着该怎么回去,一回头却看到一个短发女士正坐在收银台旁的椅子上冲他笑。
刚才光顾着忙活,尤东东也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短发女士看他注意到自己,招着手叫他过来。
尤东东有些疑惑,暗想这里的服务员都穿着制服呢,就算是早来的顾客也不应该认错,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顺从地走了过来。
短发女士上下打量他一番,笑着问道:“你是豆子的朋友?”
离得近了尤东东才发现,她已经不年轻了,但是眉眼极为标致,整个人有一种干练的气质。她脸上薄施脂粉,仍然掩盖不住略显苍白的脸色。听了她的问题,尤东东犹豫片刻,勉强点点头。
虽然俩人交情不深,但冯豆子使唤起他来毫不客气,不是朋友,还能是他家长工?
短发女士继续笑道:“你好,我叫冯大米,是豆子的姐姐。那小子以前不学好,老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这孩子看着倒挺乖的,和他以前的朋友不大一样。”
听说她是冯豆子的姐姐,尤东东没来由得忽然有些紧张,马上站直了身体,红着脸憋出一句:“姐姐您好,我叫尤东东。”
冯大米摆了摆手,“别紧张,我看你跟着忙了一早上了,不嫌弃的话吃顿饭再走吧。”说着,她从收银台上拿了一本菜谱递过来,“爱吃什么随便点,让豆子给你做。”
尤东东连忙摇头,“不、不用,不用客气……”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早上出门走得及,他根本没吃早饭,这会儿确实饿得前心贴后背。
冯大米又笑,“请朋友吃顿饭应该的,豆子的手艺还过得去,你就尝尝。”
尤东东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脸涨得通红,可是看冯大米坚持要留他吃饭,自己又分无分文,只得接过菜单翻看。
他才翻了没两页,就听见厨房门一响,冯豆子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大姐,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冯豆子几步走到冯大米身边,“你是来查账的是吧?走,我带你去办公室。”
“不用,”冯大米说,“我就过来看看,查账要月底呢。这孩子是你的朋友吧,来者是客,应该留人家吃顿饭。”
冯豆子一听就不干了,“凭什么啊?是他自己不信我是这儿的厨师,我带他来看,这看过了就该走了,凭什么还要请他吃饭?”
尤东东“啪”地合上菜谱,正要回嘴,抬头看了一眼冯大米又把话憋回去了。
冯豆子继续叨叨:“再说我也不是没请他吃过,就上个星期,我还给他送了外卖呢,不信你问他。”
此前一直表现得和颜悦色的冯大米忽然柳眉倒竖,指着冯豆子就开始骂:“哪儿那么多废话?人家早上没帮你干活儿吗,请一顿饭怎么了?你以前不是特大方,什么人都往店里领,现在倒变得这么抠门。我做主了,这顿饭你不做也得做!”
招惹得姐姐生了气,冯豆子顿时软了,“行行,我做,我做还不行吗?姐你别生气,你这病不能生气……”
冯大米瞪了他一眼,冯豆子不敢再说话了,蔫头耷脑地转向尤东东,“说吧,你想吃什么?”
其实尤东东根本就不想在这儿吃了,看着姐弟俩为他吵架只觉得有些尴尬,可又不好意思拂了冯大米的好意,只得小声说道:“随……随便吧,我随便吃点儿就行。”
冯豆子“哼”了一声:“我们店里可没有‘随便’这道菜。”
冯大米杏眼圆睁,低下头就要脱鞋,冯豆子立刻一蹦三丈远,抱着头跑进厨房去了。
十几分钟后,尤东东得到了一大盘杠尖儿杠尖儿的蛋炒饭。
这时候店里刚开始营业,还没有其他顾客,尤东东一个小屌丝楞是享受了一把包场的待遇。幸好这里的服务员都很有眼色,只是给他端上餐品沏了杯茶就退至一旁,没有围在他身边服侍,不然这顿饭真吃不下去。
盘子里的炒饭分量十足,卖相相当诱人。白色的米饭、金黄色的炒蛋、鲜红的火腿丁和胡萝卜、翠绿的青豆和葱花,色泽鲜艳油亮,闻之自带清香。
尤东东腹中饥火正旺,闻到这香味口水都快下来了,连忙用勺子舀起送入口中。米饭Q弹饱满、香糯可口,鸡蛋老嫩适中、松软香浓,再佐以火腿的咸鲜、蔬菜的爽口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葱香,好吃得根本停不下来。他一勺接一勺吃得直到再也吃不下,盘子里的炒饭还剩下一小半。也不知道冯豆子是不是故意整他,每次都给一顿嫌多两顿嫌少的量。
尤东东一边拿餐巾擦嘴一边打着饱嗝儿,心里却犯了难。剩下的饭他实在吃不下,放着不要又觉得可惜,但要求打包实在有点儿张不开嘴——哪有白吃人家饭还带拿的?后来还是冯大米看不过去,让服务员拿打包盒装了,放进一个印有“冯家菜”logo的纸袋里交给他。
吃饱了饭就要操心怎么回去的问题,这时候店里的客人已经渐渐多了,冯豆子在厨房忙得分身乏术,根本顾不上他。冯大米慷慨解囊,给了尤东东两百块钱让他打车,尤东东没好意思要,红着脸拿了五块钱零钱去搭地铁。
这天晚上冯豆子依然忙到很晚才回家,尤东东把打包的炒饭吃了,又垫补了半包方便面,好歹混了个饱。冷掉的炒饭用微波炉加热后还是很好吃,相对来说方便面就显得有些难以下咽。
经过了这一天,尤东东对冯豆子的工作有了新的认识。冯家菜这家饭店应该是大姐冯大米开的,但是大姐身体不太好,冯豆子不光要掌勺还要帮忙管理,年纪轻轻的也着实是辛苦。有了这一层认知,一向心软的尤东东也就不再计较他日常的二百五言行,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
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一个星期,有一天尤东东刚下班回到家,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尤东东狂奔到阳台上去收自己晾的衣服,看到冯豆子的牛仔裤和衬衣也在外面晾着,便顺手帮他收了下来,叠整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夜里冯豆子回到家尤东东难得还没睡,正在洗手间里刷牙。看到沙发上的衣服裤子冯豆子愣了一下,或许是正好赶上他心情好,冯豆子难得向他说了谢谢,又眉开眼笑地说:“不能让你白帮忙,我明天给你带俩菜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一提到冯豆子做的菜,尤东东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往外冒。他本想客气客气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又想到以冯豆子的为人那肯定就真的“不挂齿”了,反正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不吃白不吃。于是他想了想,说道:“糖醋排骨……行吗?”
冯豆子比了个ok的手势,进屋去换衣服了。
又过了一天,尤东东早上起床后在厨房里又看到了冯家菜的纸袋, 他心有灵犀地打开冰箱门一瞧,里面果然放着两个熟悉的透明饭盒:一份糖醋排骨、一份清炒芦笋。
于是这天中午,在杂志社楼下的食堂里,尤东东和黄小米因为抢饭吃差点儿打起来的新闻,闹得整栋大楼几乎人尽皆知。
正所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在接连吃了三次冯豆子做的饭菜之后,尤东东觉得他的胃口大概是被养刁了。过去吃着味道还不错的街头饭馆,现在去吃总觉得差点儿滋味,食堂的工作餐也变得索然无味,至于他自己的手艺那就更不值得一提。通往男人心灵的道路大约连接着胃,现在他再看冯豆子那张脸,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两个单身男人一起住,日子过得肯定是糙的。冯豆子懒得出奇,除了洗自己的衣服之外从来没见过他主动收拾屋子,尤东东不知道自己搬进来以前他是怎么过的,猜想可能有请家政。但是搬进来以后他们一次也没请过家政,都是尤东东实在看不过去,挑了比较清闲的周末自己打扫。
周六上午,尤东东吭哧吭哧忙活了半天,终于把屋子打扫干净,正在他拄着拖把站客厅里喘气的时候,打着呵欠的冯豆子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门口。
尤东东震惊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今天休息。”冯豆子直揉眼睛,看起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他身上穿着一套红蓝色横条纹的睡衣,胸前挂着两个毛茸茸的球球,头发还没做定型,软软地垂在额头上,看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一个多月了俩人头一次要这么长时间共处一室,尤东东一时不知道该说句什么才好。
冯豆子揉了揉眼睛,大约是真的清醒了,看着窗明几净的客厅说:“我说一大早你闹腾什么呢,原来是在打扫啊,那敢情好,你给我屋子也收拾收拾呗。”
尤东东炸毛,“靠,凭什么啊?我租你房子住又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
冯豆子挑起一边嘴角笑得特别贱,“不白收拾,中午我给你做饭。”
尤东东瞬间屈服了。
老实说冯豆子的房间比想象中干净,虽然乱得人神共愤,但好歹不脏。尤东东给他拖了地,叠了被子,把四处乱丢的衣物都整理好,然后洗了手和他一起下楼买菜。
小区附近有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农贸市场,冯豆子也没问尤东东意见,挑挑拣拣地买了几样蔬菜和一条鱼,另外还买了几味香料和一大块牛肉。付钱的时候俩人一起掏出钱包,冯豆子看了尤东东一眼,一点儿没客气地把自己的钱包收起来了。
回到家,冯豆子使唤尤东东把菜都洗干净,然后将他撵出了厨房。
中午饭是三菜一汤,一大盆通红油亮的水煮鱼、一盘西芹百合、一盘蒜蓉娃娃菜,还有一碗海带豆腐汤。
忙活了一上午,尤东东早就饿了,捧起饭碗运筷如飞,吃得连头都顾不上抬。冯豆子还是那副德行,饭菜都堵不上他的嘴,一个劲儿抱怨这鱼不如他们店里进的有机鱼,肉质不够细嫩,又说尤东东买的米不好,煮出来的饭太干,如果是在冯家菜,他还能发挥得更好。
尤东东把他的话都当耳边风,筷子不停地去夹那道水煮鱼,被辣得龇牙咧嘴也不肯少吃一块。只觉得这鱼肉鲜香麻辣,入口即化,鲜美得不得了,哪里还有余裕去管它有机不有机。
吃完饭冯豆子又瘫在沙发上装大爷,这一次尤东东不再抗议了,乖乖地收拾了桌子去洗碗。
厨房里的煤气灶还没关,一口铝锅座在火上,咕嘟咕嘟不知道在煮什么,隔着盖子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尤东东探出头问:“冯豆子,你还在煮什么?”
“牛肉。”冯豆子说,“前两天找到个秘制酱牛肉的方子,我试着做了一点儿,晚上给你尝。”
听说晚上还有好吃的,尤东东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哼着歌儿就把碗洗了,还顺手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从那以后,冯豆子仿佛总结出了一条规律,总是隔三差五地使唤尤东东,不是让他收拾房间就是让他给自己洗衣服,而只要尤东东表示抗议,他就皮笑肉不笑地提出用做饭来交换。已经成功被他征服了味蕾的尤东东在此淫威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知不觉间签订了好几次丧权辱国条约。
最过分的一次,冯豆子在一堆衣物之外还丢了一条豹纹真丝内裤给尤东东,特别嘱咐这面料不能机洗得手洗。
尤东东看着那条风骚的内裤连碰一下都觉得难受,怒道:“你别太过份,有叫别人帮忙洗内裤的吗?”
冯豆子没皮没脸地笑,“我给你做锅包肉。”
“……不是,这会儿你觉得提吃的合适吗?”
“再加个软炸里脊。”
“……”
第18次正面交锋,尤东东,完败!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从两个人一起住的第二个月第三个星期开始,尤东东承包了家里绝大部分家务。不过好在该有的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多干一份家务活儿倒也有限。除了给冯豆子手洗内裤这事儿确实有些奇怪,但习惯以后也就成自然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尤东东的伙食标准得到了极大改善,没出两个月硬是胖了几斤,原本瘦削的小脸都圆润了一圈。
尤东东搬进冯豆子家时刚刚开春,经过三个多月鸡飞狗跳的相处,天气逐渐转热,夏天来了。
冯豆子依然很忙,一个月也未必能有一天休息。但他还算信守诺言,几乎每天都帮尤东东准备午饭和晚饭的吃食。
这期间尤东东又去过冯家菜一次,是被冯豆子指使着去给他送手机的。那天他没见到大姐冯大米,倒是见到了冯豆子的二姐一家。二姐叫冯小米,也是个俊眼修眉的美人儿,姐夫叫皮大聪,据说是个混迹于建筑行业的包工头,俩人还带着个5、6岁的小女儿玲玲。
听说尤东东就是租冯豆子房子的人,皮大聪无论如何都要留他一起吃顿饭。尤东东推脱不过,只得坐下了。席间皮大聪不住夸他,说他能干、懂事、脾气好,这几个月照顾他家豆子劳苦功高,夸得尤东东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
说着说着这位姐夫就开始不靠谱,“哎我说东东啊,你要是个女孩子多好,豆子就该娶个像你这样乖巧的媳妇儿。”
冯小米正在给孩子擦嘴,听了这话忙拿胳膊肘捅自己丈夫,“瞎说什么呢,人家东东是男孩儿,”又转向尤东东道,“东东,别介意啊,他瞎说的。”
尤东东塞了满嘴的青椒牛柳大嚼,根本没留意皮大聪说了什么,只是礼貌性地对着冯小米笑了笑。
名叫玲玲的小女孩正好坐在对面,正在用勺子玩儿一颗花生米,玩着玩着花生就弹出去了,打在尤东东的眼镜片上。
冯小米吓了一跳,一边道歉一边拿着餐巾要去擦尤东东的眼镜。尤东东慌忙躲开,连连表示自己没事儿。
说来也怪,一般的孩子闯了祸好歹总要有点儿反应,可这孩子还是呆呆地坐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皮大聪反复让女儿给尤东东道歉未果,叹息道:“东东老弟,对不住啊,我女儿……有自闭症……”
他还想说什么,冯小米拉了他一把,他就没再说下去了。尤东东闻言心里一惊,暗道可惜了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那天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尤东东不知怎么一直都在想冯豆子。怪不得他总是那么忙,整个人就差住在饭店里了,原来他家里的情况这么复杂。大姐生着病,二姐家又是这么个状况,他这个当弟弟的几乎就是家里的支柱。想着想着,他不禁对自己的房东生出了几分怜惜。
尤东东有个发小叫吴宇时,上个月刚刚来北京工作,尤东东差点儿跑断了腿帮他找了个合适的房子,离他住的小区不算太远。吴宇时最近迷上了看网络直播,还拐带了尤东东和他一起看。这几天最火的视频是一个快速脱衣大挑战,最快的人能在五秒内把自己扒得只剩一条底裤。吴宇时尝试了几次都达不到这个速度,就把主意打到了尤东东身上。
实话说尤东东平时除了上班下班也没啥其他爱好,偶尔打打手游,水平还不咋地,老被别人完虐。吴宇时在他耳边叨叨得次数多了,他就想着,要不试试?就当是做个游戏。
有了这个念头,尤东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可就有事干了。他轮番换上自己最宽松的衣服,用手机给自己计时,一个人反复练习,倒也颇能打发时间。
也是那天不凑巧,他不知道冯豆子会早回家,没有关房间的门,一个人正在床上脱得起劲,忽然就看见入户门开了。
一脸疲惫的冯豆子站在玄关处,单手拎着自己的拖鞋和他大眼瞪小眼。
尤东东正在做开始的准备动作,一手拎着卫衣下摆一手拎着裤腰,看到意外出现的冯豆子顿时傻了。
“你……你在干嘛?”冯豆子问。
尤东东马上让双手自然下垂,“没……没干嘛。”
冯豆子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笑得前仰后合,“不要告诉我,你在挑战五秒脱衣?”
一击即中,尤东东百口莫辩。
冯豆子双眼放光,换了鞋跑进他房间,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来,给我表演一个。”
“啊?”
“表演个五秒脱衣,能做到的话,明天我请你吃羊蝎子。”
所以说惯性思维害死人,一听到有吃的,尤东东条件反射般妥协了,“好、好吧……那你帮我计时,我自己弄不太准。”
冯豆子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看着他再摆出脱衣服的起手式,兴冲冲地喊道:“预备——开始——”
尤东东飞快地把卫衣从头上扯下,同时两脚并用蹬掉了裤子,露出只着内裤的纤细身体。他抱着衣物捂住裆部,问冯豆子:“怎么样?”
“四秒九三,”冯豆子看了一眼手机,“你这不行啊,我看网上现在最快的记录是四秒。”
尤东东的眉毛瞬间耷拉下来,“我就说那个都是剪辑的,怎么做到的啊……”
冯豆子少见地没有和他贫嘴,斜倚在门框上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现在尤东东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小腿和胳膊因为日晒的缘故微微有些焦糖色,但往常被衣服遮住的部分则是白皙的。他很瘦,但胜在骨架纤细,比例匀称,四肢修长,因此看着倒不觉得柴,反而有几分瘦不露骨,骨肉匀停的美感。
大约是冯豆子的目光太肆无忌惮,尤东东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衣服穿回去。
冯豆子懒洋洋地说话了:“没想到你瘦归瘦,脱了衣服还不难看。”
尤东东莫名生出一种被调戏了的愤怒,骂道:“看什么看,我有的你哪样没有?”
“既然你有的我都有,那你害羞什么?”冯豆子说,“难道你没进过澡堂子啊?”
此时尤东东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在和套头卫衣奋战,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衣领里探出头来,“澡堂子里大家都是光着的,那你也脱啊!”
他不说这话还则罢了,一说这话冯豆子反而来劲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脱你就脱?”冯豆子笑得贱兮兮地开始解皮带,“哥是怕你这小身板看着自卑,既然你想看那我就脱了。”一边说,他一边把上身的T恤掀起了一半,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皮带扣,露出了一条纯黑色的内裤边缘。
尤东东羞愤欲死,“噌”地跳下床,闭着眼睛往外推他,“滚,你这流氓,谁要看你脱衣服!”
他脸上红得整个人都快熟了,一双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嘟着,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撒娇,看得冯豆子心花怒放,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就往自己的衣服里带。
“来来,别客气,哥这一块腹肌你随便摸。”
触手可及的肌肤光滑而且温热,稍带了点儿汗水。尤东东像被烫着一样抽回手,抬脚就去踹他,“出去,你给我出去。”
一直到他用力甩上了门,客厅里依旧回荡着冯豆子“盒盒盒盒”的诡异笑声。
尤东东捂着脸背靠门蹲了下来,再三告诉自己那就是个二百五,别和他一般见识,但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激烈鼓噪的心跳就是平复不下来。
第二天尤东东下班回到家,发现冯豆子居然少见地已经早他一步回来,并且煮了满满一个羊蝎子火锅在等他,满室都是热辣辣的浓香。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吃火锅,冯豆子还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他。
尤东东啃了几块羊骨头,吃得满嘴流油,再抿上一口冰啤酒,只觉得人生至此也没有别的追求了。
冯豆子一边吃一边和他科普:“你看,我这回用的是宁夏的滩羊,不是内蒙羊,这肉吃着一点儿膻味也没有吧?”
尤东东连连点头,只顾往嘴里塞东西,话都顾不上说。
俩人你一筷子我一勺地吃了一会儿,尤东东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做饭?”
冯豆子低头犹豫了一下,沉声说:“我大姐住院了,下午请假去看她,回来的路上想着还欠你一顿羊蝎子,就去买了菜。”
尤东东顿时就没有心思再吃了,又问:“那你怎么没在医院陪她?”
“嗐,有我姐夫在呢,哪儿轮得到我啊,再说我大姐也不让。”
“你大姐……到底得的什么病?”
冯豆子愣了片刻,夹起一大块羊肉丢进他碗里,“吃你的吧,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他不愿意多说,尤东东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是他就是觉得,今天的冯豆子有哪里不一样。他没有用发胶固定发型,头发软软地垂下来,倒显得没有那么二百五了。隔着氤氲的水汽,尤东东似乎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自己这位年龄相仿的房东。他赫然发现,冯豆子长得其实没有那么面目可憎,和他两个标致的姐姐一样,都有着雪白的皮肤,明媚的眼睛,鼻梁又直又挺,嘴唇薄而红润。
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咕咚”尤东东手里的啤酒罐掉到了地上,好在里面已经没有什么酒了,只洒出来很少的几滴。
冯豆子皱了皱眉,带着几分疑惑看向他。
尤东东慌忙捡起啤酒罐放在桌上,站起来就往自己那屋走,“我吃饱了,你吃完了叫我。”
丢下这句话,他慌慌张张进了屋锁上门,只觉得心跳和脸上的温度都不怎么正常。
是喝醉了,一定是!尤东东捂着脸坐在床上,对自己莫名产生的罪恶想法感到无地自容。
此后大约有一个多月,冯豆子隔三差五就要夜不归宿几天,回来时总是满脸疲态,倒头就睡,尤东东猜测他八成是去医院照顾大姐了。看在他累得和孙子一样的份儿上,尤东东决定继续履行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条约,哪怕冯豆子没有精力给自己做饭,也会顺手帮他洗衣服打扫房间。
进入盛夏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尤东东每天挤地铁上下班都热得汗流浃背,在外面走个半小时就被晒得头晕眼花。他看着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冯豆子,心里不禁隐隐担忧这小子会不会把自己累出病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天天气热得出奇,气象台都报了高温预警,尤东东下午陪一个广告商看拍摄场地,在外面跑了小半天,虽然比正常下班早了两个小时回家,但已经快被晒成咸鱼了。他一连灌下去两瓶水,又跑进洗手间冲了个凉洗去一身粘腻,这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正当他开了空调打算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剧,忽然注意到冯豆子的房间门是关着的。
这有些反常,自打他包揽了打扫屋子的重任,冯豆子再外出就不关自己的屋门了。最近他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早出晚归,白天基本上都不在家。而早上出门前尤东东扫过一眼,他的屋门是就关着的,当时他还以为今天冯豆子睡过了,好心敲了敲门,当时屋子里传出了几声含糊的回应,说的什么倒没太听清,尤东东想着既然他醒了应该会起来,又忙着赶地铁就没管。但是这会儿门还关着,是他回来得早了,还是根本就没出去?
越想越不放心,尤东东又过去敲了敲门,喊了两声冯豆子。
里面没有回应。
尤东东尝试着拧了一下把手,门没锁。他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往里面看。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床上被褥摊开着,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形。
“冯豆子?”尤东东提高嗓音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尤东东有些慌了,赶紧跑到床边一看。冯豆子躺在床上,脸色红得不正常,呼吸急促而又灼热,显然病得不轻。
“冯豆子!”尤东东大惊,抬手就去推他,“你怎么回事?”
“……别闹……难受……”冯豆子有了反应,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皮肤触手滚烫,整个人都烧糊涂了。
尤东东急得不行,掀开被子想把他拉起来,谁知道这人看着和他差不多高,分量却是不轻,他拉了一下居然没拉动。再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尤东东急中生智,拿起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风驰电掣地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尤东东忙前忙后地给他挂号、缴费、拿药,听到医生诊断说只是急性风热感冒,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给冯豆子开了两瓶消炎药,尤东东陪着他在输液室挂水。半瓶水滴下去,冯豆子就彻底清醒了。
尤东东把他的手机递给他,“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病得这样总得有人照顾你。”
冯豆子没有接,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不用,只是感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尤东东想了想他家里的情况,也没再坚持,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要不嫌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这几天就我照顾你得了。”
闻言冯豆子笑了一下,不是以往那种贱兮兮的笑法,而是慢慢地勾起嘴唇,露出一点牙齿,就连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尤东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说,“是还惦记着让我给你做饭吗?”
他直直地看了过来,脸色带着病中的苍白,只有热度未退的两颊还透着一点嫣红,宛若初绽的桃花。他的嘴唇有些干,颜色也不似以往那般红润,但是这个微笑实在好看极了。
尤东东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他故意错开目光,没好气地嘟囔:“是啊,我就是喜欢吃你做的饭,不行吗?”
冯豆子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笑道:“行啊,你这几天好好照顾我,等病好了我还给你做。”
一提到吃饭,尤东东忽然想到这人病了一天,怕是到现在都没吃过饭,空腹挂消炎药那可不好受。他和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跑到楼下小饭馆里打包了两份皮蛋瘦肉粥,拿出一份递给冯豆子。
“喝点儿粥吧,不然等会儿胃要难受了。”
冯豆子抬起扎着吊针的右手,一脸无辜,“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吃啊?”
尤东东呆住,“那怎么办,难道还得我喂你?”
“嗯,你喂我。”冯豆子说,语气特别理所当然。
尤东东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好几遍“他是病人,不和病人一般见识”,打开饭盒拿出勺子,盛了一勺粥送至他嘴边。
冯豆子拿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皱眉道:“太烫了,你就不能给吹吹?有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烫死你算了!”尤东东嘴上抱怨,却还是耐心地吹凉了粥,又喂到他嘴边。
这路边小饭馆里的皮蛋瘦肉粥实在算不上好喝,但是那一天冯豆子罕见地没有抱怨,就着尤东东的手喝完了一整碗。
挂完盐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俩人赶着最后一班地铁回家。冯豆子虽说退了烧精神精神恢复了些,但到底还是虚弱,末班地铁上人不少,下地铁时他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尤东东怕他摔倒,一路上都小心地看着他。到了家也不敢放松,一直盯着他洗漱完躺上床,吃下医生开的感冒药,这才准备回房去睡。不料他才刚打算转身离开,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冯豆子侧身躺着,从宽大的衣领里露出一片皓雪般的肌肤,他眉眼带笑,语气温和地说:“东东,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尤东东只觉得从他手指上传来的温度烧得自己整条手臂一片滚烫,心脏犹如擂鼓一般跳个不停,一种麻酥酥的感觉自胸腔扩散至全身,让他忍不住地浑身发颤。
“不、不客气……”尤东东飞快地挣脱了冯豆子的手,逃命一般跑了出去。
他顾不上自己还没有洗澡,急匆匆地回到房间,飞身扑到床上,将整张脸埋入柔软的枕头当中。
“完了,”尤东东心想,“出大事了。”
他活了二十几年,过去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早些年也不是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但是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一墙之隔的那个二百五掰弯了。
医生一共给冯豆子开了三天的药,因此他必须再挂两天盐水。尤东东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想了又想还是请了半天假,下午到医院去陪他。
睡了一夜的冯豆子已经没有了病恹恹的样子,一只手挂着点滴,一只手一刻不停地在刷手机。尤东东在他身边坐着无聊,索性也拿出手机来玩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瓶子里的药水有没有滴完。
忽然冯豆子发出一阵极其诡异的笑声,听得尤东东后脊背一凉,然后他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正是冯豆子发过来的。
微信内容只有一张图片,是一只半大的小白猫,额头上却长了两撮黑毛,呈八字形,活像两条造型滑稽的眉毛。冯豆子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句话:看,你的照片。
尤东东顿时无语,转头看过去,冯豆子还在若无其事地看手机,好像这事儿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但那表情分明就是憋着笑。
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尤东东心里吐槽,可又不甘示弱,立刻百度了一张图片回发过去,来个以牙还牙。
冯豆子点开微信看了一眼,然后他就憋不住了,“你觉得我像狗?”
他的手机屏幕里是一只睡得歪嘴斜眼,舌头吐出老长的哈士奇。
尤东东也把手机翻给他看,“你不是还觉得我像猫吗?”
“哈哈哈哈哈,是很像啊,眉毛特别像!”
“你和这只二哈也很像,哪儿都像!”
“尤东东你真幼稚。”
“你才幼稚呢,傻X!”
“小点儿声!”路过的小护士瞪了俩人一眼,“要吵架外边吵去,这儿是医院。”
冯豆子吐出舌头冲尤东东扮了个鬼脸,又低下头玩手机了,尤东东不动声色地一脚踹向他的小腿。
到了第三天,尤东东决定不惯他毛病了,让冯豆子一个人去挂水,自己准时去杂志社上班。
也是冯豆子年轻力壮,身体底子本来就好,这一场感冒虽然来势汹汹,好得倒也挺快。冯豆子挂了三天盐水,第四天便又生龙活虎地回到了冯家菜。估计继续做饭一时半会儿是不行了,最多也就是个场外指导。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尤东东收到一条冯豆子发来的微信,说是周六自己休息,要请他吃烤鸭。
尤东东:家里能做烤鸭?
冯豆子:你傻啊?家里哪儿能做,当然外边吃去。
尤东东:好嘞。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冯豆子主动提出去吃别人做的东西,尤东东就像是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自前一天晚上临睡前就开始期待,第二天一早翻箱倒柜地给自己搭配最得体的衣服。
这天天气有点儿阴,好在气温倒是降了一些,没有热得那么夸张了。两个人临近中午时出了门,冯豆子神秘兮兮地带着他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小胡同,那家店开在一个老式四合院里,门口队伍排得老长。
等到两个人终于能吃上东西时,已经快接近下午两点,尤东东早饿得饥肠辘辘。幸好这家的烤鸭味道着实不错,是真真正正的挂炉烤鸭,鸭油藏在焦黄的皮层下,泛着亮闪闪的油光,渗出的油滋润了鸭肉,每一口都尝得到鸭油香。尤东东一点儿没和冯豆子客气,左右开弓吃得满嘴冒油,甜面酱沾了一脸。
吃完饭已经快到下午四点,尤东东耷拉着眉毛说这下好,晚饭都省了。
冯豆子立马不干了,“怎么着?你还想敲我两顿?”
“不是你说要请客的吗?”尤东东委屈,“而且我好好一个周末,都耽误在排队上了,你要怎么赔我?”
冯豆子叹气,“好好好,算我欠了你的行吧?走吧,带你逛逛消消食。”
说完他拉着尤东东又是一通七拐八弯转出胡同,一头扎进附近的一个商场。两人在商场的电影院里看了最新上映的《大圣归来》,再出来天都黑了。尤东东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家,冯豆子却不由分说地又将他拽进了路边一家酒吧。
这种地方自搬家以后尤东东就几乎没有再去过,一进门还有些不适应,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他眼晕,震耳欲聋的舞曲震得他心肝儿都跟着颤。
冯豆子叫了一打啤酒码在桌子上,特别豪气地对他说:“敞开了喝,喝完你要还有胃口,我请你撸串儿去。”
尤东东想想也是很久没喝痛快了,反正今天冯豆子请客,不喝白不喝。他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刚喝了没几口,一抬头却发现冯豆子不见了。尤东东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要整他,立刻左顾右盼地找了半天,最后在中央的舞池里发现了冯豆子的身影。
那厮正在闪烁的灯光下手舞足蹈,对着一个身材玲珑的美女笑出一口大白牙。老实说冯豆子的手脚不是很协调,舞姿完全谈不上优美,更像是一只发条坏了的铁皮青蛙。但是他那张小脸太有优势了,不多时美女便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一双纤纤玉手也搭上了他的肩膀。
这情景落在尤东东眼里简直刺眼极了,他恨不能冲上去扯开那双手,再把冯豆子从那个群魔乱舞的地方拽下来。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你没有立场这么做,你尤东东是冯豆子的什么人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袭上心头,尤东东觉得自己特别没劲。这要是个女孩子,他还能放手一搏给自己争取个机会,但冯豆子是男人,他从一开始就连放手一搏的勇气也没有。
俗话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尤东东也不去管冯豆子,只顾一瓶接一瓶地喝。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了。
等冯豆子跳得尽兴了走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喝得面红耳赤的尤东东坐在椅子上发呆,面前的酒瓶几乎全都空了。
“尤东东,你还好吧?”冯豆子问。
尤东东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未发,眼底似有水光。
“不是吧,你喝醉了?”冯豆子拍了拍他的脸,“这也太不能喝了……”
尤东东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吼道:“回家,我要回家!”
这一看就是喝醉了,冯豆子顿时头大如斗,只能好言安抚:“好好好,回家,乖啊,听话。”
他匆匆结了账,架起尤东东走出酒吧。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他们都没带伞,架着个醉鬼做地铁难度系数太高,冯豆子万般无奈,只得叫了辆出租车。
尤东东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脚步虚浮,意识只保留着一点点清明。他知道身边这个人是冯豆子,但是却不太听的清他在说什么,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遥远,好像在他身周张开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朦胧。
出租车开到了小区门口,雨下得越发大了,冯豆子架着尤东东根本走不快,到家时两个人身上都被打湿了。
尤东东迟钝地感觉到了身上的潮湿,但他不愿意放开冯豆子。酒精帮他积蓄起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勇气,促使他按住了冯豆子的肩膀,面对面地直视着他。
暖色调的灯光下,对面那人的眼睛灿若星辰,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带了几分困惑和……纵容。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冯豆子居然有一双如此美丽的眼睛。
他好像说了什么,但是尤东东一句也没有听见,他的视野里只有那一双眼睛,就像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他踏入未知的领域。
“……冯豆子,我喜欢你……”
声音细若蚊呐,几不可闻,尤东东不确定冯豆子听见了没有,但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勇气了。
有人摘掉了他的眼镜,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就有什么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微凉又柔软,温柔又甜蜜,比他此生尝过的任何一道美食都要美味。
这是在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尤东东混沌的大脑中,唯一清晰的感触。
星期天早上,宿醉之后的尤东东捂着额头醒过来,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十几个小人在跳舞,头疼得让他想吐。
揉着太阳穴反应了足足有一分钟,尤东东才发现,这个天花板好像有点儿陌生。
震惊之下他也顾不上头疼不头疼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两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他没穿衣服,而且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完了完了,莫不是昨天酒后乱性,糟蹋了哪家的黄花闺女?尤东东脑子里跑着火车,战战兢兢地转头去看和自己睡了一夜的枕边人。
那人背对着他,空调被只盖在腰间,露出背部一大片赛雪欺霜的肌肤和光洁修长的四肢。
哎呦皮肤还挺不错的,说不定长得也不差,这波不亏。不对呀这胳膊腿儿也太结实了吧,肌肉比我还发达……艹,冯豆子!
还有些迟滞的大脑经历了九曲十八弯,尤东东终于靠肉眼辨认出他睡的是冯豆子的床,这个屋子是冯豆子的房间,而在他身边还呼呼大睡的这一位,不用说正是冯豆子本人。
这事情好像比糟蹋了黄花闺女还大条,他和冯豆子是怎么滚到一张床上的呢?而且俩人还都没穿衣服。尤东东摸了摸屁股,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难道是他酒后乱性,对冯豆子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苍天啊大地啊,哪位天使大姐快来救救他吧!
他这边兀自混乱着,那边某位天使大姐果然显灵了。冯豆子翻了个身,悠悠醒了过来。
尤东东如临大敌,牢牢抓住空调被的一角盖住下半身,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冯豆子,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冯豆子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先是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尤东东后又睁开另一只眼睛,脸上绽开一个慵懒的笑容,说道:“早啊,东东。”
听到他连称呼都改了,尤东东心中一沉,眉毛立刻耷拉下来,咬住嘴唇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冯豆子彻底清醒了,“不是,一大早的你怎么了?头疼得厉害?”
“……我……我,你……对不起!”尤东东哆哆嗦嗦,一句话楞没说完整。
冯豆子看了看泫然欲泣的尤东东,又扫了一眼自己不著寸缕的上半身,心念电转之间全明白了,“……靠,你想到哪儿去了?昨天晚上下雨啦,你不记得?回来咱俩都淋得和落汤鸡似的,我怕你感冒就给你脱了衣服。”
“那……那怎么连内裤都没给我留?”
“内裤也湿了啊,你穿着不难受?”
“为什么不给我换睡衣?”
“……你知道你喝醉以后多难伺候吗?睡得和死猪一样,还扒着我不放,能给你脱了衣服弄到床上我已经够意思了。”
“为什么你也没穿衣服?”
“你前天把我的睡衣洗了,昨天下雨,还没干。”
“你……你就一套睡衣吗?”
“我就一套睡衣怎么了?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知道自己和冯豆子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尤东东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到肚子里。他低头坐在床上,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在不走光的情况下回自己房间穿衣服。
冯豆子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身边,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哎,昨天晚上……你都不记得了?”
尤东东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他宁可自己真的忘了,然而喝到断片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稍微回忆一下,他就能清楚地记起自己借着酒劲儿说了什么,也记得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儿窃喜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没了酒精的加持,他的胆魄和勇气都消失了,就连抬头看一眼冯豆子都觉得不好意思。
有好一会儿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俩人同时一愣,不约而同地一起翻找手机。最后是冯豆子从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接起来刚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高声呼喊,声音大得尤东东都能听见。
“豆子,快来医院,大姐不行了……”
尤东东眼睁睁地看着冯豆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飞快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胡乱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裤就往身上套,手抖得纽扣都扣不上。
尤东东裹着空调被下了床,一把按住他颤抖的双手,“我和你一起去。”
冯豆子眼眶都红了,微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两个人快速穿好衣服,连刷牙洗脸都顾不上,赶紧出门下楼。冯豆子直奔他的车走去,尤东东看他这个状态哪儿敢让他开车,连忙拉着他跑出小区,招手叫了一辆出租。
一路上冯豆子交握着双手一言不发,紧张地不住啃指甲。尤东东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才好,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聊天,问他大姐究竟得的什么病。
听冯豆子说,大姐得的是肺癌,化疗了一段时间效果不怎么好,家里人找了中医,让她吃了一阵子中药,病情倒是控制住了。但是上个月不知为何病情突然恶化,住院时医生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做手术,但手术后可能会引起并发症。大姐本想冒险一试,可是大姐夫却不愿意,还是说服她继续保守治疗。上个星期出院的时候,明明已经有所好转,却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就不行了。
说这些话时冯豆子一直紧紧握着尤东东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眨一下眼睛就掉下几颗泪珠,看得尤东东心里一阵一阵抽疼。
出租车到了医院以后,冯豆子不知给谁打了一个电话,然后直接拉着尤东东跑进了一栋楼。
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黄小米和皮大聪,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双手不停揪着自己的头发。
看到他们俩呼哧带喘地跑过来,黄小米和皮大聪立刻迎了上来。
“豆子,你来了……”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冯豆子打断了二姐的话,声音里拖着哭腔,“大姐怎么就不行了?”
“豆子,豆子,冷静点儿,”黄小米连连拍他的肩膀,“你二姐夫说得太夸张了,没那么严重。今天早上大姐突然喘不上气,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建议马上手术,就这么回事儿。真没有那么严重,你先别急。”
冯豆子胡乱抹了把眼泪,又说:“上个月我就赞成做手术,你们非不让,这回好,不做也得做了吧?还让大姐白白多遭一个月的罪……”
冯小米赶紧推了他一下,皮大聪也劝道:“豆子,少说两句吧,大姐夫肯定比你更难受。”
蹲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垂头丧气地说道:“豆子说得没错,这都怪我……”
看着他焦虑又自责的样子,冯豆子也说不出什么了。几个人在长椅上面对面坐下,一时间相对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漫长的等待就像一场酷刑,将人的神经反复拉扯,紧绷到了极限,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要断裂。
冯豆子坐立难安,几乎要将指甲啃出了血。
尤东东看不过去,一把扯下他的手指,小声说:“别咬了,耐心点儿。”
冯豆子顺势握住他的手,活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掌心冰凉潮湿,全是冷汗。
冯小米看了尤东东一眼,问到:“东东怎么也来了?”
尤东东心里一阵慌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谁知冯豆子握得死紧,根本抽不出来。
他根本没打算遮掩,直接一记直球丢了出去,“我想让他陪着。”
冯小米愣了愣,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但现在毕竟不是说话的时机,她抿着嘴角,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手术室的大门。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全无动静,冯豆子坐不住了,转头问尤东东:“你带烟了没?”
尤东东呆了一下,摇摇头。他的烟瘾本就不大,平时抽的也不多,早上出来得匆忙,他只带了手机钥匙和钱包,根本没顾得上带其他东西。
冯豆子拉着他站起来,对冯小米说:“二姐,我们去买包烟。”
不等冯小米回应,他便牵尤东东的手走到了电梯间。
这里是医院,根本没有卖烟的地方。两个人一直走到医院外面的小卖部里,才看到有烟卖,却没有尤东东惯常抽的七星,只有点零的中南海。
冯豆子买了一包,丢了一根给尤东东,两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吞云吐雾。
尤东东第一次看冯豆子抽烟,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滤嘴前端,动作十分熟练,这才知道他也是会抽烟的。
冯豆子沉默地抽了半根,忽然开口说道:“我妈去世得早,从小都是大姐带我,她就像我妈一样。”
尤东东一怔,转头去看冯豆子,却见他眼睛盯着路边的公交站牌,并没有看自己,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语。
“小时候只要我闯了祸,大姐肯定少不了挨揍,就连我爸都觉得,管教我是她的责任。”
尤东东默默地把剩下的半支烟踩灭,将烟蒂丢进身边的垃圾桶,悄悄地往冯豆子身边靠了靠。
冯豆子继续说道:“以前我一直嫌大姐啰嗦,不想让她管我。现在想想,其实她给我安排的一切,都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
尤东东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要是大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尤东东抽掉他手中快要燃尽的烟头,柔声说道:“你先别想太多。现在快中午了,咱们打包点儿饭带回去吧。”
冯豆子抹了抹脸,点头道:“走吧。”
两个人就近找了家小餐馆,数着人头打包了几份盒饭,拎在塑料袋里又回到了医院。
快接近手术室的走廊时,冯豆子的脚步明显有些犹豫。尤东东将装盒饭的袋子交至左手,右手握住了冯豆子的胳膊。
“豆子,别怕。”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温柔又坚定。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好像有着某种魔力,冯豆子心下稍安,他深深吸了口气,淡淡地“嗯”了一声,迈步继续往前走。
手术室的大门依然紧闭,冯小米三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冯豆子把盒饭分给他们,但是没人有心思吃。
皮大聪小声和冯小米商量,是否要把大姐动手术的消息告诉远在家乡的三姐冯果果。冯豆子坚决反对,理由是他们老爸有心梗,万一老人家知道了恐怕会有危险。
三个人正说着,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满脸疲惫的医生摘下口罩说道:“手术很成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皮大聪握住医生的手连声道谢,冯豆子扑上去看还躺在病床上的大姐。
冯大米还没有醒,脸上扣着氧气罩。她消瘦了好些,两颊严重凹陷,脸上血色全无,和尤东东印象中那个美丽干练的女士判若两人。
手术是成功了,但是接下来还要住院观察。大姐夫和皮大聪去办理住院手续,尤东东陪着冯豆子和冯小米一起进了病房。
几个家属商量了一下,决定轮流陪护。冯豆子坚持要留下来陪第一天,谁劝都不听。
大姐夫孙勇说道:“豆子,你还是回去吧,你店里那么忙……”
“店能比大姐重要吗?”冯豆子理直气壮,“再说你们家里都有孩子呢,今天先回去把孩子安顿好,明天再来替我也是一样。”
看他如此坚持,冯小米和皮大聪也不再和他争,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孙勇一直陪到天色近黄昏,在冯豆子的再三劝说下也回去了,说好第二天一早来替他。
病房里除了还在昏睡的冯大米,就只剩下冯豆子和尤东东。
冯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病床上的大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尤东东想了想,主动握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声说:“不要担心,大姐会好起来的。”
冯豆子没作声,却侧过身一把抱住了他。
“东东,有你真好。”他说。
他的脸几乎埋入了尤东东脖子里,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闷。但就是这个声音让尤东东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在冯豆子背上轻轻拍了拍,颤声道:“那就……一辈子都给我做饭吧。”
“好!”
人间至味,不过一盏粗茶,一碗淡饭,一个能相依相伴的有情人。
(人间至味 完)
2019-01-12 08:12:35
【九月姑娘_SEPTEM】 啊啊啊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和爱情啊!喜欢太太笔下的豆子和东东,好温暖!!
2019-01-12 08:20:46
【千险】 想知道豆子到底做饭有多好吃!
2019-01-12 08:34:14
【一只大橘猫】 我好喜欢这个,就是现实生活中两个小男孩互相扶持着啊… 然后…我好饿(›´ω`‹ )
2019-01-12 08:34:23
【春山夜月】 看饿了真的,但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爱情真好啊
2019-01-12 08:47:15
【28301】 很温暖(。・ω・。),以及有点饿了,想吃烤鸭_(:з」∠)_
2019-01-12 08:52:57
【天玄】 真的要吃饱再看啊😄很温馨的日常,赞赞赞
2019-01-12 08:54:42
【李歪特】 特别水到渠成的爱情🙈🙈🙈以及,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2019-01-12 09:30:02
【隔壁老王】 豆東🥰
2019-01-12 09:35:23
【哈哈哈】 真的看着想点外卖😭😭😭
2019-01-12 14:06:32
【脸兴】 啊啊啊啊啊啊我哭了 疯狂夸赞太太
2019-01-12 15:14:34
【趙雲】 啊啊啊啊,我把零食翻出来吃了
2019-01-12 15:14:48
【趙雲】 甜到爆啊!!!好豆子
2019-01-12 16:11:08
【皇临】 好看!ps大晚上看的我好饿😂
2019-01-12 17:49:07
【一江明月】 呜呜呜呜呜,甜到哭泣,豆子真的是宝贝。也心疼死豆子了
2019-01-12 19:03:10
【貓洛先森】 好好看啊啊啊 我想吃羊蝎子跟红烧狮子头
2019-01-13 04:09:44
【别问,问就秀婚戒】 这是一个成熟的豆子啊
2019-01-13 04:28:47
【一只🐑】 这个豆子好让人心疼啊!!!!我真的豆东我爱啊!!!
2019-01-13 04:31:35
【杏子】 豆东is rio
2019-01-13 05:11:07
【hong.】 豆子懂事了但是好心疼
2019-01-13 07:12:47
【玖太久】 好棒
2019-01-13 16:51:58
【巧克力】 大大可不可以走微博吖 新疆的石墨登不上
2019-01-14 03:40:26
【malaxiaolongxia422】 回复【巧克力】 已经编辑了,加了微博图链~
2019-01-14 10:50:13
【巧克力】 回复【malaxiaolongxia422】 谢谢大大
2019-01-18 14:47:12
【灰灰啊kk】 我太喜欢liao,爱你大大
2019-01-27 16:56:54
【古青亭】 嘤嘤嘤,神仙写文
2019-01-29 03:42:10
【快乐肥宅Cora】 豆东太好了
2019-02-01 16:03:01
【zhajiangmian】 我都看饿了!(ノ˃̩̩Δ˂̩̩ )ノ
2019-02-02 04:46:48
【旧人故丶】 太喜欢这样的日常了!有烟火气
2019-02-07 07:16:33
【跟我私奔好不好鸭】 看饿了……这种平平淡淡的幸福,真好
2019-02-12 11:32:14
【小笼包】 好甜!人间烟火气QAQ
2019-03-18 11:56:53
【∫子非鱼┇】 求一个番外!这个豆子一点也不贱
2019-07-17 14:50:45
【我滴小澜澜】 平凡的生活需要一个可以相伴的有情人
2019-09-09 18:21:29
【柜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