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蓝行动（六）

二十一

三十岁的大龄单身Alpha罗浮生终于后知后觉地开了窍，新手上路，就给自己选了个高难度的攻略对象。此前他也曾和战友讨论过要怎么谈恋爱，一群年纪不大又缺乏实战经验的Alpha和Beta们穷尽了想象力，也不过只能干巴巴地总结出类似于“谁欺负他就揍谁”、“带他吃好吃的”、“给他表演军体拳”之类不超过中学二年级的方法。

罗浮生躺在床上有些犯愁，韩沉不会被欺负，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至于“好吃的”倒是可行，就是经费不富裕，两个月可能才能请一回；军体拳就算了吧，韩沉自己格斗术练得很漂亮，他再放点儿水，去挨揍还差不多。

他只好给自己打气，毕竟韩沉长得那么漂亮那么优秀，难追一点正常，两个人长久相处着，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指不定就日久生情了呢？

决心是有了，但是具体怎么操作，罗浮生却完全没有头绪。相反，因为心里藏了事儿，再见韩沉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去办公室借个书都得做一番心理建设才行。好在韩沉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不过自从宰了他一顿饭又一起看了次电影后，罗浮生觉得韩沉对着自己的笑容多了不少，褪去了冷冰冰的外壳，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极大鼓舞了罗浮生的士气，内心已经想好等结婚的时候该给战友留几桌席位了。

然而他和韩沉的工作性质，注定不可能有太多时间去琢磨风花雪月。进入年底，全省范围的禁毒大会战正式打响。从派出所到分局市局，凡是和这项工作有关的都跟被小皮鞭撵着的驴似的，迅速行动起来。刑侦支队还算好，罗浮生去市局开会的时候就见隔壁禁毒的弟兄们煎熬得够呛，一个个双眼通红，眼眶发青，哈欠连天。

回来吃午饭，他忍不住小声和韩沉嘀咕：“不容易啊，禁毒那帮人怎么都熬得跟戒毒导致戒断反应似的？”

韩沉慢条斯理吃了口菜不愿意搭理他，周小篆却十分捧场地连连点头：“都一样，咱们前一阵熬夜处理案子，我去市局交材料，禁毒的看我眼神都不对，我都怕他们一激动上来拖我去验尿。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结果当天下午，苍天就把一道雷劈在了刑侦支队的脑瓜壳上。

和一般的刑事案件不同，普通吸贩毒品的嫌疑人之间几乎不存在所谓的“义气”，一个被抓后会十分主动地攀扯上下线，只为求一个“立功表现”。之前，一个派出所抓到了一名零包贩毒的嫌疑人，还没等民警正式做笔录，在警车上就迫不及待地供出了上家。

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几天后在城郊的一个独栋别墅里，上家会组织一次聚会。而聚会的内容是找一帮瘾君子去聚众“溜冰”，也就是吸食冰毒，人数大概会在30人左右。

派出所不敢怠慢，立刻逐级将线索上报，禁毒支队经过比对侦查后确认这次聚会和他们正在追查的一个大宗毒品交易有直接关系，而且所谓的“上家”十分谨慎，光是这个别墅外侧就装了13个监控摄像头，没有留下任何死角，同时还会有人负责把风放哨。

好在如果被抓这位的情报是准确的，那这个别墅的主人手里应该只有大量的管制刀具，没有枪支。不过即使如此，要想把这么多人一网打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禁毒支队费尽心思给自家线人弄到了入场的资格，又连夜打了报告，请求刑侦支队协助行动。

按说这活儿本来不需要支队长亲自带队，但是罗浮生一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坐不住了，屁颠儿屁颠儿跑到韩沉办公室，说是要安排人选。

韩沉这会儿正在低头设置刚寄到的手机，闻言抬头想了想：“这种一般都是迟琛带队就可以，考虑到嫌疑人里面十有八九会有Omega，所以我也会去。咱们配合行动，剩下的听禁毒那边指挥就好。”

“那什么，”罗浮生听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不管怎么说，对方有管制刀具还是挺危险的，光是你们去我不放心，这样吧，我也跟过去看看。”

韩沉听完，把手机放到桌子上：“队长，你看我手机桌面。”

罗浮生看了一眼，发现屏幕上是一只站在一片草地上的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养得油光水滑，目光炯炯有神，比起他见过的军犬也不差什么了。他不解其意，但还是由衷表扬了一番这大狗：“嚯，真帅，谁家的？”

韩沉弯起嘴角笑笑：“我爸养的，看着帅，其实有点儿傻。每天早上起来都会自己咬着狗绳蹲在他老人家卧室门口等着人遛，特别积极。”

罗浮生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但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完全不介意对方说他是个傻狗，心情极好地吹捧未来老丈人：“不傻不傻，你看令尊把这狗养得多聪明啊！那这事儿咱们就这么定了啊，还有你这新手机看着也比之前那个强，屏幕大！”

下午四点，他们和禁毒支队一起开了一次行动部署会。按照前期侦查得来的情报，他们先要在几个外围点位待命，统一时间将放哨的先制服，至于监控那边，禁毒支队的人会和线人混到里面找机会关闭或破坏。之后他们需要里应外合，正门以及后院的偏门同时往里冲，进去控制现场。

为了保证行动成功和安全，每个小组的负责人都要申请配枪，其他人戴好警用装备，还要去库里申领两个警用破门锤。

罗浮生当时没说什么，和韩沉一辆车出发的时候忍不住问：“咱们就带手枪啊？打起来哐哐的，容易引起恐慌，而且杀伤力也有限，为什么不带微冲啊？”

说着话他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攻门锤，“还有这个，咱们爆破两个防盗门才需要多少炸药，这点儿经费总不至于掏不起吧？”

韩沉叹了口气，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开着车目不斜视地说：“解锁密码是我警号，那上面有个小游戏叫黄金矿工，你自个儿玩会儿啊，乖。”

罗浮生捧着这个据说是从美国漂洋过海寄过来的小玩意儿玩了一路，果然安静了。

整个行动的开端进行的很顺利，对讲机里一声令下，几个放哨的便悄无声息地被同步放倒，干脆利索到压根儿没给罗浮生出场的机会。罗浮生手痒得要命，游戏都玩不下去了，坐在车里抻着脖子等信号，嘴里还嘀咕：“太不禁打了，早知道就不用来这么多人。”

“队长，咱们公安虽然装备不行，经费也缺，但就是人富裕。所以干活的时候要的就是优势警力，人多欺负人少。你可以慢慢适应这种风格。”韩沉话音刚落，对讲机里就传来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外围几个小组立刻行动起来，破门闯入。

罗浮生身先士卒冲了进去，兜头就迎来两把雪亮的大砍刀。在他看来这打手的水平业余得不能再业余，闪身躲过后随手摸出警棍对着大腿利落地把人敲躺在了地上。后面进来的人一拥而上，上铐控制一气呵成。

而那些吸了毒的瘾君子更是组织不起来什么有效反抗，民警冲进去的时候这帮人要么瘫在那里眼神迷茫一动不动，要么就是三三两两聚堆儿现场表演活春宫。吸食冰毒带来的性亢奋让这个房间像个扫黄现场。禁毒支队的兄弟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辣眼睛的氛围，有条不紊该干啥干啥，罗浮生却被这屋里混杂的各种信息素呛了一下，同时他那十分灵敏的狗鼻子还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有点儿类似于麝香，又混合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甜味儿。

他环视一圈，在角落的一处矮柜上发现了一个还在冒着烟的香炉，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不敢随便乱动，怕不留神破坏了证据，便招手把韩沉叫了过来。韩沉刚一走近就变了脸色，迅速抄起旁边放的一瓶没开盖的矿泉水浇灭了这炉香。

做完这些后，韩沉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罗浮生不放心想跟出去，又被禁毒支队的领导给拦住，他握着罗浮生的手连连道谢，客气了好半天，耽误了这么一下后，一直到收队他才找到了一个人待在车里的韩沉。

因为要押送嫌疑人，周小篆迟琛来的时候坐的车被征用，所以也一起跟着蹭韩沉的车回。韩沉推说有些累，不肯开车，周小篆自告奋勇为领导分忧，迟琛坐了副驾驶，把后座让给了两位队长。

回去的路上罗浮生舔着脸把韩沉的手机要过来，继续沉迷黄金矿工。然而很快，他便闻到了那股冷淡却诱人的雪莲香。

二十二

行动之前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先喷遮掩剂，韩沉这样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察不可能忽略这一点，而遮掩剂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失效。罗浮生感到一阵诧异，转头往身旁看去，只见韩沉双臂抱胸，整个人倚靠在车门上，眉尖微蹙，双目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像是不太舒服。

他心中一紧，第一反应就是韩沉是不是病了，顿时再顾不得玩游戏，稍稍往旁边蹭了蹭，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离得近了，那股清淡的冷香味越发明显，而且这味道和罗浮生先前几次闻过的还不太一样，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经由呼吸道转入大脑，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诱人。

韩沉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着罗浮生，眼尾微微有些发红。他抿了抿嘴唇，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问道：“有水吗？给我一瓶。”

罗浮生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一番，总算找到半瓶矿泉水，那还是他在出发之前从办公楼里带出来的，来的路上刚喝了一半。给韩沉喝自己剩下的水无论如何都有点儿不像话，罗浮生捏着瓶子犹豫片刻，还是没好意思递出去。韩沉却好像并不在意，劈手把瓶子夺过去，拧开盖子咕嘟嘟就往嘴里灌，喝得急了些还有一部分溢出了嘴角，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脖子上，看得罗浮生一阵口干舌燥。

坐在副驾驶的迟琛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韩沉也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迟琛也是个Alpha，虽然他已经成家了，但A的本能还在，不可能闻不到韩沉身上越来越清晰的信息素味道。罗浮生一想到这点就没来由地郁闷，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样，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友善，瞪着迟琛问：“你看什么？”

迟琛被他刀子似的目光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又把头扭回去了，催促正在开车的周小篆说：“再开快点儿。”

好在此时已经是半夜，路况很是通畅。周小篆一个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没那么敏感，还以为领导们是惦记着回去以后的审讯工作，听话地猛踩油门，把韩沉的那辆霸道开出了赛车的效果，一路飙回了办公大楼。

等到几个人下车的时候罗浮生才发现，韩沉的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平时身手那么灵敏的一个人，仅仅是推开车门跳下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异常迟缓，甚至还被车上的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幸好迟琛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了。

看到韩沉红着脸半倚在迟琛身上，罗浮生脑子里嗡的一声，热血就有些上头。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大步上前一把将韩沉扯进自己怀里，端着队长的架子发号施令：“迟琛，周小篆，你们先回去安排给嫌疑人走流程。韩队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去医院。”

“不用，我没生病。”韩沉轻轻推了罗浮生一把，勉强站直身体做了几个深呼吸，“赶紧回去吧，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做呢。我就是有点儿累，回办公室躺一下就好。”

说完他转身就往大楼里走，脚步却依然有些发虚，似乎连双腿都在打颤。罗浮生看着就不大放心，有心想要扶他一把，但看着他咬紧牙关硬撑的模样，又有点不太忍心，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知道韩沉的自尊心有多强，也知道他身为一个Omega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既然韩沉自己不愿意在同事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罗浮生自然不会拆他的台。

从停车场到大楼这短短十几米的距离，韩沉走得异常艰难，似乎迈出每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越来越浓重，就连周小篆这个Beta也察觉出了某样异样，频频回头看他。等到上了二楼进入办公区，他的脸色已经红得和喝醉酒差不多，不得不停下脚步扶着墙重重喘息。

“你没事吧？”罗浮生微弯下腰担忧地看着他，双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不知道是该搀扶他还是该放任他不管，只能不停地问，“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由于晚上有抓捕行动，此时刑侦支队里还有很多人，走廊里不时有人走来走去。几个Alpha同事仿佛被韩沉信息素的味道吸引，不由自主地驻足往这边看，目光里既有好奇也有探究。

韩沉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泛着水光。他盯着离他最近的罗浮生，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扶我去办公室，快。”

周围其他Alpha的目光让罗浮生如芒在背，巴不得听到韩沉说这句话，立刻上前架起他一条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半扶半抱着他往办公室里走。Omega身上的冷香味不仅让罗浮生心驰神荡，还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独占欲，看向几个Alpha同事时神情冷得宛如千年寒冰。

“都站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组织审讯。”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强势的威压犹如实质一般向四周扩散，吓得往来的同事噤若寒蝉，纷纷贴墙站着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那几个Alpha如梦初醒，赶紧低着头匆匆走开了。

罗浮生推开韩沉办公室的门，扶着他走进去后立刻把门从里面反锁，让韩沉躺倒在沙发上，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纯净水，问他：“你的抑制剂放在哪儿？”

就算他再缺乏常识这时候也明白了，韩沉根本就是被什么东西诱发了发情期，八成是方才在那个别墅里他闻到过的那种奇怪的烟。以前他在执行边境缉毒任务时见过不少新型毒品，其中有几种是Omega专用的，除了能增强性快感之外，还有催情的作用。

韩沉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水杯，甚至没能马上理解他在说什么，湿润的双眼带着一层雾气看过来，竟然有几分诱惑的意味。原本就艳丽的丰唇越发红润可爱，半开半阖地吐出灼热的呼吸。为了方便晚上的行动，他穿了一件短夹克搭配黑色休闲裤，照理说没有任何能够引人遐思的余地，可那修长的双腿并拢在一起反复磨蹭，显然已经被情欲折磨得很难受了。

屋子里充满了他的信息素味道，那股甜腻的气味也更加浓郁，小猫爪子一样在罗浮生心里挠来挠去。身边的Omega如此动人，他羞耻地感觉到下半身已经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内心深处属于Alpha的本能在叫嚣呼喊，让他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侵犯这个Omega，狠狠地占有他。可是罗浮生动也没有动，用过人的意志力拼命抵抗着来自本能的冲动。

过了好一会儿，韩沉眨了眨眼睛，总算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答道：“在……在办公桌，右边第二个抽屉。”

罗浮生飞快地走到他办公桌旁，拉开右边第二个抽屉，找到了Omega专用抑制剂，按照说明书取出两颗胶囊，又飞快地走回韩沉身边，再次把水杯递给他。

韩沉张口含住了罗浮生塞过来的胶囊，但手指却颤抖地根本捧不住杯子，一杯水还没送到唇边就撒了大半在衣服上。

罗浮生看得烦躁起来，从他手中夺过水杯，仰头含了一大口，俯身贴上他的嘴唇，就这么嘴对嘴地喂了进去。

韩沉顺从地咽下了胶囊，火热的舌尖却像是渴极了一样追逐着罗浮生的唇舌舔了起来，软绵绵的手臂也虚虚抬起，搭上了他的肩膀。罗浮生浑身一震，内心强烈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就着把韩沉压倒在沙发上的姿势，热烈地吻住了他。

两个人的技术都不怎么样，只会伸着舌头在对方口腔里胡乱舔舐，带着几分甜腻的冷香中渐渐混入了些许香香暖暖的气息，就像雪莲花在阳光中徐徐绽放。唇舌间的厮磨也变得缠绵起来，罗浮生克制住心中的冲动，极尽温柔地吻着他的心上人，含住他的舌尖轻轻吸吮，耐心地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信息素渡给他，直到韩沉的动作从急切变得带上了一丝迟疑。

罗浮生调动起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放开韩沉，半蹲在沙发旁急促地喘息，好半天不敢抬头看他。

只是一个意外的临时标记，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在得到韩沉的首肯之前，绝对不能再这样冒犯他。

二十三

那天晚上的行动很成功，但是相比于其他人，罗浮生对这一晚显然印象更加深刻。

他打小儿就是个熊孩子，但刚刚分化就被送进了部队，放眼望去不是A就是B，压根儿就没有机会情窦初开。最开始的时候还好，他爸到底心疼他，三个月新兵训练一过就想办法找关系把他安排在市区的机关，门口站岗的时候还能看见漂漂亮亮的Omega，有的还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极大满足了一个Alpha的虚荣心。

结果一场抗洪下来，他莫名其妙入了上级首长的眼，非说他是个好苗子，一纸调令给转到了远离人烟的野战部队。在这个又苦又累的和尚庙里，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为了发泄过剩的精力只能靠两件事，一是训练，二是嘴贱。后来拼死拼活当了特种兵，那就更是与世隔绝，这么多年下来几乎就没闻到过Omega的味道。

结果专业到了公安，他不光开窍找到了心仪的对象，还大踏步前进，给了人家一个临时标记。这简直堪比人类刚刚学会直立行走，结果第二个脚印就直接印在了月球上一样不可思议。接下来几天，罗浮生都能从自己身上闻到混合着两个人信息素味道的香味，这味道勾得他心猿意马，白天喷上遮掩剂还好，晚上洗过澡后就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宿舍里铺开，勾勾缠缠地绕着他，让他屡屡在梦里唐突佳人。

梦里的韩沉不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而是变得像养熟了的猫一样黏人。会勾着他的脖子索要亲吻，会用两条腿缠着他的腰撒娇，会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像是要哭出来，但又填满了欢愉。

梦境太过美好，以至于罗浮生连续三天半夜爬起来换床单都觉得痛，并快乐着。

不过相对于他这边柔肠百结，韩沉却表现得十分正常。第二天一早，他甚至客客气气地和罗浮生道了谢，感谢他的照顾和临时标记。

韩沉似乎不愿意再穿头天晚上抓捕时的衣服，退而求其次地换上了浅蓝色的警服衬衫，领口处没有按着装要求系领带，松松地开着两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

昨晚出现在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又恢复成了一副冷淡的模样。他手里捧着一杯咖啡，靠在罗浮生的办公桌前半开玩笑地说：“昨晚谢谢队长了，想不到队长你还挺绅士的。”

罗浮生下意识地拿出了军人的规范坐姿，腰背挺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朗声回答：“没什么，应该的！”

韩沉愣了一秒忍不住笑了出来：“队长，我以为你要说‘为人民服务’呢”。

说完他摆摆手：“行了，你忙吧，不打扰了。”韩沉说完一手扶上门把手，然后他又回头似笑非笑地小声说：“就是技术一般。”

罗浮生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全部冲上了脑袋，整个脸变成了一个喜气洋洋的大灯笼。

之后几天，罗浮生梦里有多野，现实就有多拘谨，一直到临时标记的效力逐渐散去，他才勉勉强强又恢复了正常。

年终岁尾，需要他们出手的案子不算多，但是事务性的工作却千头万绪，考核名次的沟通，走访慰问的分配，各种汇报总结盘点……罗浮生满脑袋的风花雪月很快就被这些东西变成了一脑门官司，每次看见韩沉手里拿着文件进他办公室他恨不能假装自己是一朵听不懂人话的小蘑菇。

这天临近午休，韩沉又来给他布置任务：“队长，民主生活会的发言提纲你写完了么？还有，支队的年终总结，汪徵写出来了初稿，你看看哪里需要改。”

罗浮生苦着一张脸接过来，看着这左一篇右一篇印满了字的A4纸脑袋都大了，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韩沉：“汪徵是咱们队大内勤，她写的肯定行。话说最近咱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出外勤的工作，出差都行。”

一时间韩沉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家里那只大狗，这让他弯起嘴角笑了笑：“队长，你可盼点儿好吧，马上就是新年了。”

罗浮生一愣，看了眼桌上放的台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今天已经是12月30日，周五。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在周末迎接传说中是世界末日的2012年。

“时间过得真快啊。”罗浮生回想着自己刚来到刑警队，每天混吃等死数日子的状态，竟是有些恍如隔世。

韩沉任由他发了会呆，然后出声提醒：“今天食堂按照惯例伙食要比平时好一些，队长你如果不赶紧跟我下楼，恐怕就抢不上红烧肉了。”

罗浮生听了连忙起身，快步往外走：“不早说，赶紧的赶紧的，饿了。”

结果，那天中午他们到底是没能吃上这顿中午饭。

刚到食堂大门，罗浮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后听了两句脸色便凝重起来。放下电话，他看向韩沉：“市区一家肯德基发生了一起持枪劫持人质的案子，通知迟琛他们组，还有今天值班的，再加上祝红汪徵马上出发到现场。”

去的路上，市局指挥中心通过手持电台向他们和同样正在飞速赶往现场的特警介绍了情况：今天上午十一时左右，一名身穿藏蓝色棉衣的男子进入位于市中心百货大楼一楼的肯德基，在里面徘徊将近半小时后趁工作人员不注意钻进了内设的儿童乐园，并从兜里掏出手枪劫持了一名四岁女童。当时女童的妈妈正在前面取餐，发现孩子被劫持后第一时间跑到儿童乐园门边哀求男子放人，但男子不为所动，要求所有人都退出去，这家店的店长在出门后悄悄给侧门落了锁，现在只有正门一个出入口。

到目前为止，男子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情绪并不稳定，随时可能伤害到女童。

附近的派出所已经将周边一公里设为了警戒范围，同时积极与男子喊话沟通安抚，但收效甚微。根据市委、市局领导的批示，要求尽一切办法解救人质，保证人质安全。

罗浮生脚下油门踩得飞快，很快到达了现场，在现场一线指挥的正是市局局长赵云澜。

他们到时，特警已经布置好了狙击点位，同时派出了谈判专家试图和劫匪沟通，希望尽可能和平解救出小女孩。然而又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依然没有进展。

而女孩子的母亲站在一边，头发蓬乱，两眼通红，一名女警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生怕她因为冲动做出什么刺激到劫匪的举动。

罗浮生看在眼里，心情有些焦躁，他想做些什么，却又不能轻举妄动。僵持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市局突然传来指令，要求刑警出一名女性Omega换上肯德基店员的衣服，以送餐为名义进到里面。

如果可能的话，要在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将劫匪带出狙击死角。

刑侦队唯一一名在现场的女性Omega只有看上去柔柔弱弱，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汪徵。她二话没说，迅速跟过去换衣服，罗浮生却十分不放心，他看着韩沉，眉头拧得死紧：“汪徵她能行么？”

韩沉脸色也不太好，但却微微点了点头：“没问题的。”

五分钟后，汪徵走进了肯德基店门，所有人的心都被高高提了起来。

结果因为劫匪过于谨慎，即使汪徵尽最大可能做了引导，对方移动的位置也十分有限，狙击手的视野依然很差。

二十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被挟持的小女孩已经哭得喉咙都哑了，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还在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喊着“妈妈”。她穿着一件粉红色花苞一样的小裙子，头发编成三股辫盘成小葡萄的样子，如果不是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原本应该是个洋娃娃一样漂亮可爱的孩子。然而现在精致的小辫子也被扯散了，细软的发丝中间抵着一支冰冷的枪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揪心。

孩子的父母都在现场，年轻的母亲早已经六神无主，无数次试图冲进店里去，都被陪伴在她身边的女警制止了。孩子的父亲站在店门口同样不肯离开，隔着玻璃眼睛眨也不眨地往里面看，徒劳地哭喊着：“放了我女儿，我来替她……”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劫匪依然没有任何妥协，在场的所有人情绪都紧张到了极点。

罗浮生和韩沉商量了一下，他们都认为拖得越久人质的生命安全越难以保障。这名劫匪根本就不肯配合谈判，也没提出什么具体的诉求，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情绪越发焦躁，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到人质。

不能再拖下去了。

罗浮生当机立断，对韩沉说：“狙击点位那边我去看过了，这个距离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一击毙命。不过需要有人把他先引出来，哪怕探出半个头都行。”

韩沉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点点头说：“好，我来配合你，争取给你制造机会。”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任和鼓励。

接下来罗浮生自告奋勇，去和局长赵云澜申请担任狙击任务。韩沉把身上的遮掩剂洗掉，让Omega的信息素味道充分暴露出来，以降低劫匪的戒心，随后带上无线耳机，走进店里换下还在和劫匪苦苦周旋的汪徵。

特警选择的狙击点位在肯德基店铺的斜对面，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正对着一扇落地窗。透过玻璃正好可以看到店里儿童乐园的全貌，劫匪挟持着人质正躲在塑料滑梯的后面，从罗浮生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孩子的半个身体，完全看不到劫匪。

他手里是一把国产7.62毫米高精度狙击步枪，虽然是去年才开始列装的新装备，但罗浮生对此并不陌生。他校准了表尺，将准星对准了滑梯旁劫匪的头部可能出现的位置，习惯性地放缓了呼吸。他知道，这一枪必须要一击致命，否则就算劫匪还有一口气，手指的痉挛也有可能让他扣动扳机伤害人质，因此有效命中范围只有对方的眉心或者太阳穴这两处。

从瞄准镜里，罗浮生看到韩沉走进店里换下了汪徵，举起双手向劫匪示意自己没带武器。他表示自己是来谈判的，要求代替小女孩当他的人质。谁知劫匪听了这话却突然激动起来，勒紧了人质的脖子，掐得孩子哇哇大哭。罗浮生心头一紧，正想提醒韩沉不要过度刺激对方，却看见韩沉放下手臂，往他侧翼的方向走了两步。

此时劫匪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韩沉身上，看着他动了也跟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塑料滑梯旁的空隙可以看到他的半个肩膀。他对着韩沉大喊大叫，并试图用人质的身体遮挡自己。

“韩队，滑梯遮挡目标，无法有效命中，尝试让他把头露出来。”罗浮生对着话筒小声说。

韩沉听到了，再次摊开双手，不着痕迹地继续往侧翼移动，清朗的声音淡定得听不出一丝紧张：“你应该闻得出来，我是个Omega，不会伤害你。而且我是政府的人，比这个小孩有价值多了，用我来换她，你不亏。”

他一边说一边缓慢地走动，双眼紧紧地盯着劫匪持枪的手。此时那劫匪已经变得相当急躁，视线紧跟着韩沉的步伐，摇头晃脑地用一种奇怪的方言叫骂起来。

罗浮生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头颅从瞄准镜里不停地晃一下又移开，继续对着话筒说：“韩队，目标太过激动，我很难瞄准，你得让他平静一点儿。”

韩沉不再往侧翼移动，举起双手开始慢慢后退，嘴里安抚道：“你冷静一些，要是这小孩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没有筹码和外面的警察谈判了。”

劫匪的情绪果然开始缓和，脑袋也不再摇晃了，罗浮生从瞄准镜里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大半个后脑勺。机会难得，他屏住呼吸，将准星牢牢套在劫匪的头上，扣动了扳机。随着狙击枪一声闷响，劫匪的头上爆出一团红白相间的东西，整个身体无力地栽倒在地。

韩沉立刻跳过店内的桌椅，飞奔进儿童乐园，一把抱起吓傻了的小女孩，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转身就往门外跑。

在店外守候的民警和特警冲开门一拥而入，现场立刻被控制住了。

罗浮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拎着狙击枪跑回肯德基店铺门口，对着正在指挥处理现场的赵云澜敬了个礼：“报告，目标终结，任务完成。”

“很好。”赵云澜点了点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果然没有选错人。”

罗浮生转过头，在奔忙的人群中寻找韩沉的身影。正好看到他把小女孩抱上救护车，往孩子身上披了一条毯子。女孩的父母握着他的手不住地道谢，几乎要给他跪下。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韩沉也侧目看了过来，暗暗地抬起一只手，向他比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