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时隔几个月,乔一成又和陈一鸣坐在家里的餐桌旁面对面地吃晚餐,彼此之间却仿佛少了一些亲热,多了一些拘谨。

陈一鸣夹了一筷子青椒牛肚放进乔一成碗里,说:“尝尝这个,我新学的菜,用的是杭椒不是线椒,应该不辣,适合你的口味。”

乔一成尝了一口,点点头说:“嗯,确实不辣。”

吃完饭乔一成打算去洗碗,被陈一鸣一把拦住。最后陈一鸣不仅洗了碗,还给他洗了一盘刚买的新鲜草莓。红艳艳的果实放在白瓷盘子里,酸酸甜甜的口感恰到好处,乔一成被陈一鸣往嘴里塞了一个,一边嚼一边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陈一鸣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搓了搓裤腿,踌躇着说道:“那个……一成,之前是我不对,不该为了那么点儿小事和你闹脾气,你能原谅我吗?”

他说得非常真诚,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透着十分的愧疚八分的懊悔,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乔一成主动握住他的手,将那胖乎乎的十指拢进掌心里:“之前的事情我也有错,也得和你道歉,以后咱们就都不提了。”

“嗯,”陈一鸣笑了笑,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口,“我们好好过。”

在这个滴水成冰的腊月的晚上,乔一成再次从他的Alpha身上感受到了温暖。他想,婚姻或许也是分季节的吧,新婚的蜜月期是火热的夏季,而他和陈一鸣刚刚经历了一个寒冬,等到冰雪消融,春天就会来了。

年末岁尾不算建材行业的旺季,陈一鸣的工作没那么忙了,每天都能准时回家。他对乔一成仍旧很好,知冷知热,无微不至,恨不得连每天晚上的洗脚水都帮他打。可乔一成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陈一鸣对他的这份好不像是过去那样发自肺腑,反倒更接近一种近乎讨好的殷勤。… Read the rest

三十七

陈一鸣已经半个来月没回家住了,这一次喝醉了被冯豆子送回来,乔一成心里颇有些惊讶。据冯豆子说,他和白起一块儿陪客户吃饭,席间为了帮白起挡酒,硬是把自己喝高了。

做生意难免要喝酒,白起是个Omega又是他老板,以陈一鸣的性格,帮他挡酒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乔一成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在意的,这就是正常的商务应酬罢了,可当他扶着陈一鸣往沙发上躺的时候,在浓重的酒气当中闻到了那一丝熟悉的玫瑰味儿信息素,心里还是莫名有些堵得慌。

喝醉了的陈一鸣不吵也不闹,乖顺地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他醉眼朦胧地看着乔一成,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他,撒娇一样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大着舌头说:“一成,我好想你呀。”

乔一成正在给他解外套的扣子,冷不防被抱了个满怀,想挣扎却挣不开。陈一鸣抱得死紧,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热乎乎的气息直往他脖子里吹,乔一成一下子就软了手脚。

自从弟弟妹妹们住到家里以来,他们俩已经有一个多月没亲热过了。乔一成不是个重欲的人,可他毕竟是个被标记了的Omega,时常需要他的Alpha的气息来抚慰。这一个多月来他曾不止一次偷偷捧着陈一鸣的衣物汲取上面残留的信息素味道,但身心的空虚和寂寞却不能因为这样有限的接触得到平息。此时他的Alpha将他搂在怀里,火热的身体释放着让他目眩神迷的檀香味儿,原本沉寂在身体里的那一点冲动被一点一点勾了出来。

陈一鸣醉得迷迷糊糊,早忘了今夕何夕,搂着乔一成耳鬓厮磨了一阵,就要往他嘴上亲。浓重的酒味儿熏得乔一成皱起眉头,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这个吻就落在了耳畔。陈一鸣呼出的热气喷进耳朵眼儿,滚烫的唇舌含住了他的耳垂,乔一成半边身子都酥了,想要推开他的手也瞬间卸下力气。

主卧的门忽然响了一下,有人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声小小的惊呼:“呀……”

几乎要快沉迷在情欲当中的乔一成如遭棒喝,立刻清醒过来,一把将抱着他的陈一鸣推开,慌慌张张地扭头一看,原来是乔四美起夜上厕所,不巧撞了个正着。

乔四美刚刚二十出头,连男朋友都没交过,此刻臊得面红耳赤,捂住眼睛沿着墙根忘屋里蹭,嘴里喃喃地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Read the rest

三十三

陈一鸣是个做事情十分认真的人。自打决定了要干这一行,他就从书店一摞一摞往家里搬资料书,不光看还要记笔记,平时有相关的培训或讲座也都尽量抽空去听。乔一成不懂这些,对陈一鸣的生意也不去过问,他觉得两口子之间过日子,如果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还是不要过了。好在陈一鸣也十分坦荡,平时要为什么事儿晚回家,或者去哪儿出差、和什么人去,桩桩件件都会告知乔一成,没有丝毫隐瞒。

乔一成不知道是不是建材生意真那么好做,或者是陈一鸣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他下海经商不过才半年,收入已经得到了质的飞跃。据说白起把建材市场的一个铺子交给他打理,专门卖比较高端的实木地板,工资加提成奖金非常可观。

拿到第一笔奖金之后,陈一鸣给家里添置了一台双缸洗衣机。当时他抚摸着乔一成手指上的老茧说:“天快冷了,冬天手洗衣服容易长冻疮,买一台洗衣机帮你减轻负担。”

其实乔一成并不在意多做一点家务,难得的是他这份心。去年冬天他手上就长过冻疮,手指肿得像胡萝卜一样,拿笔写字都费劲,晚上躺在被窝里又痒得钻心,难受得睡也睡不好。陈一鸣心疼得要命,按照土方法每天给他用生姜攃手不说,还包揽了大部分家务,不肯再让他的手碰到水。

这样的一个人,不管干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你,乔一成心想,人生有伴侣如此,还要强求什么呢?就算他再忙,忙得根本没空陪自己,那也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家啊。

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这么过着,乔家的两个孩子准备着他们的婚事,乔七七进了杨玲子爸爸的小工厂帮工,冯豆子起早贪黑地为了奔赴高考拼命学习。年初的那些风波,好像就这样被时间和生活的洪流一起带走了。

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记晴天霹雳,彻底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

领着乔祖望搞集资的人卷了一笔巨款跑了,几个替他卖力筹钱的人成了替罪羊,被损失了积蓄的街坊邻居堵上门去讨债。

那几天陈一鸣刚好不在,说是白起看中外地一个生产实木地板的厂子想要收购,带他出差考察去了。乔一成跟单位请了假跑回家,看到了一地的狼藉。… Read the rest

二十九

冯豆子上高二的这一年寒假,听说了乔一成正在备孕的消息。

时间过去了一年多,他的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但在面对这些和乔一成的婚姻生活有关的消息时却已经淡定多了。就算是在自己家里听着冯大米向乔一成传授生儿育女的经验,他心里也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是无奈地想着,哦,乔大哥准备生孩子了啊。

他脑子不知怎么又想起了生理卫生课本里的内容,男性Omega比女性Beta更容易受孕。那么或许过不了多久,乔一成的肚子里就会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然后再过九个月,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就会呱呱坠地。但愿这个孩子能更像乔大哥,不要像那个陈一鸣。

这一年的春节,冯家的二女儿冯小米也出嫁了,新郎正是皮大聪。虽说冯大米很不赞成这门亲事,却架不住妹妹喜欢这个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婚礼还是在冯家的酒楼里办的,乔一成带着陈一鸣一起参加。新人敬酒敬到他们这桌时,皮大聪说:“乔大哥,听说你们准备要孩子了?这是好事儿啊,我得提前给你们道个贺,祝你们早生贵子。”

乔一成脸都红了,连忙端着酒杯站起来道了谢。

陈一鸣也跟着站起来,笑嘻嘻地说:“承你吉言,我一定好好努力。”

一句话说得整一桌人都笑了起来,乔一成脸红成了个灯笼,暗地里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他一脚。

被赶鸭子上架临时抓来当伴郎的冯豆子捧着酒瓶跟在皮大聪身后,小夫夫之间那点儿暧昧的小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虽然理智上知道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但陈一鸣的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无比地刺耳,简直就和撕开他刚长好的伤口再往上撒把盐差不多。… Read the rest

白宇坐在看牙专用的躺椅上,手心不断出汗。恍惚间,他想起了红岩渣滓洞,想起了皮鞭老虎凳,这一刻无数先烈事迹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让他镇定地开口说道:“大、大夫,麻烦您待会儿下手轻点儿啊!”

除了最后两个字略微有点儿颤抖破音,其他堪称淡定沉着。

牙医戴着口罩护目镜,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张嘴。白宇张大嘴巴,心里充满绝望。他这次来,是因为一颗智齿有问题,他上辈子大概是掘了这颗牙的祖坟,以至于这牙从开始长的那天就很不安分。

最开始是从肉里拼命往外拱,半张脸都跟着肿。好容易冒出头又开始横行霸道挤压旁边牙齿。这些他都能勉强接受,要命得是这牙还是个“火牙”,只要他遇到点儿上火的事情或者头疼脑热,就一定会跟着开始又红又肿,疼得成宿睡不着觉。

他本来下定决心要在春节前解决掉这祸害,结果赶上了疫情,死刑变死缓。不光要被牙痛折磨,连勇气都跟着二而衰,三而竭。

他甚至天真地幻想,也许这是老天给的机会,让他试着和这颗牙共存。然而很快老天爷就说:不,并不是的,你误会了。

就在两天前,白宇在家吃鱼,不小心把一根鱼刺扎到了牙龈上。接着他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之后这牙大概其借题发挥,在嘴里大闹天宫。当止痛片都无法拯救自己时,白宇终于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来到了楼下新开不久的牙医诊所。

或许是疫情刚刚开始好转的缘故,诊所里没什么病人,白宇一进门就有可爱的前台小姐姐迎上来,亲切地问他有什么需要。白宇捂着腮帮子,有些费力地和她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小姐姐让他在等候区稍等片刻,几分钟后将他领到了楼上的一个诊室。

白宇怀着赴刑场的悲壮心情走进去,听从护士的指点在椅子上躺好,随后就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凑了过来。那医生穿着白大褂,脸上除了口罩之外还戴了护目镜和帽子,完全看不出神情,就连是男是女都辨认不出来,看身高大约是个男的。

他让白宇长大嘴巴,拿了个小镜子对着他肿起来的那侧口腔左看右看,最后简单扼要地说了一句:“这牙得拔。”… Read the rest

二十五

冯豆子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听出来不对,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冯大米。她现在怀孕不到五个月,却一点儿不显怀,天天还在饭店里忙里忙外。当下两步跨过去把冯豆子给拽回来塞给孙勇,嘴里笑着解释:“这小子喝多了,你们不用搭理他。”

冯豆子也不挣扎,就老老实实地戳在那,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乔一成,一点泪花挂在眼睫毛上,跟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乔一成可以拒绝对他怀有不切实际想法的少年,却完全不忍心让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难过。

他定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无措,最后是陈一鸣牵着他的手,礼貌地冲着冯大米点点头后带着他一起离开了饭店。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后,陈一鸣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拉着乔一成面向自己,十分认真地说:“一成,咱俩是不是该办婚礼了?我之前一直想着多攒点儿钱,能办得体面一些,但是你也知道就我那点儿死工资再怎么攒也就那么回事。现在冯豆子也考完试了,咱们家也早就做好了通风换气,就等着你住进去了。”

夏夜晚风吹在身上,多少散去了些白天蒸腾的暑气。两个人现在凑得极近,乔一成能十分鲜明地闻到陈一鸣身上的檀香味道,那味道厚重踏实,竟有些清心安神的功效。他知道,陈一鸣之所以这么着急地要办婚礼,和冯豆子多少有些关系。他以前总当豆子是小孩子,嘴里嚷嚷着喜欢也不过是少年人对兄长的依赖,所以行动言谈间从来没什么顾及,陈一鸣偶尔半开玩笑地吃口飞醋,他也从没往心里去过。

而如今……乔一成心里叹了口气,也下了决心:“好啊,咱们也别弄得那么麻烦。乔祖望是个什么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用不着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就在大米的店里,叫上亲朋好友吃个饭就行。”

陈一鸣闻言舒展开眉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他不顾路上人来人往,一把将乔一成抱了个满怀,许久不肯撒手。和着檀木香,乔一成对未来有了更美好的期待,不是年少时那种明知不可为的绝望,他想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了能够左右命运的能力。

当天晚上,他没有回大杂院,而是和陈一鸣去了他们的新家。

这之后,乔一成便三五不时地过去住一宿,等到8月底,豆子高中还没开学,他就已经把自己的衣物用品搬得差不多。偶尔乔祖望打牌回来和他碰上,还要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都说养闺女是赔钱货,我看这儿子也靠不住,还没结婚呢就把娘家东西都搬出去,就说找个穷逼玩意儿有个屁用!”… Read the rest

打工人白宇为了省钱,住的地方离公司万水千山,每天来回乘坐两个多小时地铁,生动诠释何为人模狗样出门去,臊眉耷眼回家来。

他觉得自个儿之所以能够每日久坐还保持身材,完全得益于地铁里的人挤人,收腹挺胸仰头,做完一趟跟搞了一回普拉提差不多。

这天早上,白宇照旧生无可恋地站在地铁上,恨不能化身纸片人顺着缝儿喘口气,突然发现自己后腰处有条胳膊不时地鼓鼓涌涌,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持续了一会儿后白宇觉得有点儿不对,可别是小偷的?

虽然他兜里别说钱包,连个块八毛的现金都掏不出来,不过这小偷也实在太嚣张了。白宇本想扭头骂人,但他扭头看过去才发现这条胳膊好像并不是在偷东西,反而像是越过他占旁边一个女孩子的便宜。

白宇眼睛都瞪圆了,这明显更不是东西。他转头看了看这胳膊的主人,发现这人却并非想象中那样形容猥琐面目可憎,相反他个子和自己差不多高,穿着得体的灰色毛衣和黑色半长外套,侧脸线条分明,鼻梁高挺 ,眼睫毛跟小扇子似的又密又长。这会儿他眼神一直在顺着胳膊的方向往姑娘那边看,眼睫毛也跟着扑闪扑闪的,配上略微下沉的眼尾,看上去又乖又纯。

可真是人不可貌相,白宇心想。长得人模狗样,可惜不干人事。白宇有心嚷嚷一声,又担心让人家姑娘下不来台,他琢磨了一下,灵机一动干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宇艰难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准确地放在了这位地铁流氓的屁股上。下一秒他就看这人表情整个僵住,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嗯,屁股还挺翘。白宇短暂走神了半秒,随即挑衅似的冲对方露出来个笑脸。车上人实在太多,这人连躲都没处躲,只能直挺挺地保持这个现状戳在那里。很快两个耳朵跟通了电的红灯笼一样,眼瞅着就要往外喷气了。

地铁又往前开了几站,下得多上得少,总算松快了一些。那位疑似被人占便宜的姑娘也头都不回地下了车。白宇松了口气,看来人家确实不愿意声张,他也算没白摸色狼这么久的屁股。… Read the rest

二十一

春节假期一过,乔一成和陈一鸣带上户口本身份证去了趟民政局,悄么声地领了结婚证。出来后,陈一鸣拉着乔一成的手认真地表示:“一成,结婚仪式、戒指我都会补给你。”

陈一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乔一成从里面看到了烟花、繁星、一室灯火,和一个家。他反手与陈一鸣十指相扣,笑吟吟地说:“咱们不花那个冤枉钱,好好过日子。”

因为两个人一个和家里挤挤巴巴地住,一个住单位宿舍,所以尽管领了证,也没条件一起过日子,只能还是各回各家。所以打眼看上去,这小红本领没领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有冯豆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自从分化成了Alpha,度过了前几天的不稳定期后,豆子突然就觉得世界变得不一样起来。最大的变化是味道,除了此前就有的酸甜苦辣以外,他发现这世界上还有更多更复杂的气味,有的是乔一成那样或甜美或芬芳的,令人愉悦的香味,有的则是他之前隐约从井然身上闻到过的“抹布味”。

现在冯豆子明白过来,这些就是信息素的味道,尽管大家都使用了抑制剂,不会产生什么生理反应,但味道却十分鲜明。

至于陈一鸣则像一截陈腐的烂木头渣子,目前已经超越抹布荣升为他讨厌的气味排行第一,并且大有长期保持下去的潜力。

更让他糟心的是,乔一成身上那股无比清甜的,仿佛恰到好处的奶和蜜混合出来的味道最近越来越浓地沾染上了烂木头渣子,别提有多烦人。

有的时候乔一成一进院子,冯豆子就能闻到那股味道,已经模模糊糊通晓人事的少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气得半死又无计可施,简直恨不能给陈一鸣扎小人。

好在他那点儿浅薄的生理知识和本能告诉他,乔一成还没有完全被陈一鸣标记。尽管这大概是早晚的事,但目前还是给了豆子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Read the 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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