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腰牛仔裤、黑色高筒袜、黄色洞洞鞋,再把裤腰拉低一点露出若隐若现的内裤边。白宇站在镜子前反复照了照,觉得除去胸肌略显单薄不够强壮之外,一切都很好。于是他设定好相机随意拍了几张照片,连修都懒得修直接发到了网站上。

不到半个小时,他的照片就收获了一堆好评。有人问“哥们儿鞋不错哪儿买的”,也有人夸他腰细腿长身材比例绝佳,当然更多的都是“可爱,性感,想睡”之类不怎么正经的话。

白宇见惯不怪地笑了笑,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发出了灵魂拷问: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从小他就喜欢拍照片。在还不知道“镜头感”为何物的年纪,就有不止一个摄影师和父母说这孩子“很上相”,也有亲朋好友开玩笑说这孩子长大可以当个模特或者演员。然而白宇啥都有了就是没有艺术细胞,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毕业以后在一个知名电脑企业就职,专门负责给大客户维护硬件设备。

他平时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自拍,拍完发到网上自己看着傻乐。可渐渐地也不知道为什么,来看他照片的人越来越多,关注点也从他的穿搭逐渐过渡到看他这个人,特别是他露个肩膀露个腰,那点击率就会蹭蹭地往上涨。起初白宇也没怎么在意,可后来他发现这网站还带打赏的功能,只要他发点儿露肉的照片就会有人给他打赏,赏钱说多不多好歹能够他一顿饭。向来过日子精打细算的白宇赫然发觉,这是门生意啊,于是他决定放飞自我,只要有人愿意花钱看,拍照的尺度也越来越大。

当然,截至目前为止他最多只敢露一下上半身或者小腿,正面全裸什么的他还是不敢。

平心而论,白宇是个挺帅的小伙子,收拾干净了往街上一站也能累坏不少姑娘的眼珠子。但他的工作内容是和各种电脑硬件打交道,这就导致他在工作时间不可能打扮得光鲜靓丽,而且他还有近视,日常戴一副能挡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也因此他的照片虽然被那么多人围观了,却依然没有被身边的亲友或者同事认出来。

打了两把游戏,洗了澡躺到床上之后,白宇打着呵欠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他今天发出去的照片获得了不少打赏,起码明天一天的饭钱有了。白宇挺满意,点进去看了看打赏的名单,发现给得最多的是一个叫做“匹诺草”的人。

这个ID他有点眼熟。大概从一个礼拜以前开始,只要他发照片此人必定会点赞,而且光打钱不评论,每次出手都很大方。

白宇刚想着现在的土豪爱好真迷呀,然后就看到他收到了一条私信,对方正是这个“匹诺草”,私信的内容是:我也想拍GV,能跟你合作吗?

白宇瞬间陷入了沉思。

他的性取向是有那么点儿弯,这个网站的用户确实也是以同性恋为主,但拍GV什么的,这位土豪还真敢想啊。

其实自从白宇在网上发照片,私信里更露骨的骚话多了去了,还有人直接发重点部位的图片问他满不满意。

开玩笑,那能满意么?作为一个常年坚持科学上网,阅片识尽天下丁丁的有志青年,白宇对硬件的要求还是很高的。通常情况下他看到这种私信都不太会去理会,但也许是这位出手大方的土豪脑洞太大槽点太多,上来就喊着要拍GV,让白宇燃起了“不理他就输了”的莫名胜负欲。

所以鬼使神差,向来以“高冷”著称的外特先生捧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句:“我一般是不合作的,但是我可以先审核一下你的硬件,合适再说。”

发送后他便不再理会,上线苟游戏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佳,一连五次,一把没赢,输得丢盔卸甲。白宇这边心疼得直咬牙,完全不知道他那一条私信给匹诺草先生出了多大的难题。

匹诺草大名朱一龙,是个苦逼的搞基础物理研究的学术民工。目前为止人生经历除了上学考试,就是做研究搞论文,好容易一路披荆斩棘点灯熬油脱发失眠读到了博士,终于明白学海无涯,到了这份上,连岸都找不着。

现在他一边赶自己的博士论文,一边被导师抓去参与项目,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公式推演实验数据,压力大到成宿成宿睡不着觉。

大概一个星期前,同门一位师姐看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生怕出事,硬是拽着他出去吃了顿饭。

这位师姐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算是个人生赢家,从小到大一直是班花校花,而且凭借一己之力同时打破了同窗们“长得好看成绩差”的刻板印象。”求学之路顺风顺水,从发量上就足以吊打众人。

吃饭的时候,黑长直的师姐和朱一龙一起坐在露天烧烤摊的小马扎上,举手大声喊:“老板再加两串羊腰子!”

同时还要拿着手机怼到朱一龙眼前:“你看你看,这些都是我冲浪多年精心选拔出来的活菩萨。我跟你说,压力大的时候看看,滋阴补阳,对修复行将崩溃的世界线有奇效,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朱一龙看着师姐手机上一个个露膀子露胸露屁股甚至露丁丁的男男女女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做学术研究,要经常科学上网,朱一龙也不是没看过福利基或者福利姬,但一旦忙起来他也就没有那方面的心情。

而现在,师姐居然表示,多看看这些,有助于写论文找灵感。朱一龙出于对师姐的尊重和对论文的虔诚,记下了几个账号,打算回去调节一下阴阳。

而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朱一龙找到了他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一个叫Mr.White的男人。

其实歪特发出来的图尺度都不大,跟一众万般妖娆的同行们比,最多只露个上半身的歪特简直称得上男德班优秀毕业生。然而无论是纤细的腰,挺翘的屁股,又直又长的小腿,甚至在没胡子的照片里才露出来的嘴边那颗痣,都长在了朱一龙的心坎上。

整整一个星期,他补完了歪特所有的历史图片后,每天晚上都啃着指甲等歪特发新图。然而歪特出片的频率也十分不敬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闹得人抓心挠肝。

好容易到了周末,歪特的账号终于有了动静。盯着他从腰到屁股的那一段曲线,朱一龙鬼使神差地发出了一段骚话。

他没指望对方会回答,然而却意外地收到了回复。接下来,朱一龙遇到了人生中最难解的题目,这硬件,到底是拍,还是拍,还是拍呢?

白宇发出那条信息之后,其实是没指望能收到回复的。毕竟在他看来对方是个土豪,大小应该算个体面人,拍硬件给陌生人看这种猥琐的事情大概率干不出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约十分钟之后,他收到了回复,“匹诺草”给他发过来一张图片,光看小图就不能过审。白宇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点开图片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兄弟,你这是哪个欧美GV里截来的图,要吹牛也得有点儿谱啊!!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估计是有点着急:是真的,我可以证明。

白宇想着这要怎么证明,两分钟后那边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硬件还是那个硬件,但旁边多了一张纸条,端端正正写着“匹诺草”三个字。

这么短的时间,现PS大概来不及,那应该是真的没错了。

这下轮到白宇纠结了,话已经放了出去,这要怎么圆?说不合适吧实在有点违心,就这位仁兄这尺寸,打着灯笼也难找,可要说合适也太随便了吧!他连这个人是圆是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当然就图片当中露出的部分大腿能看出来皮肤挺白的,可万一是个腆着啤酒肚的白胖油腻中年呢,那不就亏大了?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白宇都是个颜控。当代社会约炮不是啥新鲜事儿,要真能看对眼他也不是很排斥,但重点是要好看才行。

白宇犹豫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行,硬件过关了,你再发张自拍,我得看看颜值过不过关。

这条发出去之后对方就再没了音讯,一直等到白宇都睡着了还没收到回复。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果然提到颜值就退缩了,可见长得肯定不行,随后就梦到一个中年发福还有点儿谢顶的老男人追着他问“我能不能和你拍GV”,把他恶心得不行。

第二天早上准时被闹钟吵醒,白宇揉着眼睛摸索到手机,指纹解锁后发现界面还停留在他和“匹诺草”的对话上,而对方居然在他睡着以后很实诚地发来一张自拍。

刚睡醒的人眼前还有点朦胧,白宇随手点开小图看了一眼,顿时困意全无。

照片应该是精心挑选了角度调整了光线以后才拍的,有一种油画般的质感。照片上的人肤色白皙,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哪里是什么秃头油腻中年,分明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帅哥。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含情脉脉,顾盼生辉,被他看一眼骨头都能酥一半。最关键的是,这张脸怎么那么眼熟呢?

白宇捧着手机连洗脸刷牙都忘了,冥思苦想了半天,总算从记忆的海洋里打捞出一个身影。这不就是物理研究所里那个实习研究员吗?

话说半个月以前,白宇奉命去给一家大客户的服务器做维保。那个大客户是一家物理研究所,经手的都是国家级重点项目,里面随便拎出一个学历都高得吓死人,对于电脑设备的要求也非常高。当时天气还有点热,白宇在机房里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有人给他递了一瓶水,而当他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到了照片里的这张脸,只不过那时候还多了一副眼镜。

他还记得那个人跟他身高差不多,说话有点奶声奶气的,胸牌上写着的职务就是实习研究员,名字倒是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姓朱?

他俩的交集就只有这一瓶水,对话也非常简单,无非就是“谢谢”、“不客气”之类的客套话。要不是他长得那么显眼,白宇压根儿就不会花心思去记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现在问题来了,一个工作上多少有点交集的人说要和你一起拍GV,他到底是该答应,还是答应,还是答应呢?

握着手机天人交战了五分钟,白宇到底觉得自己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于是义正辞严在聊天框里输入:“你通过了,什么时间方便?”

而朱一龙头天晚上压根儿没睡着觉,上半夜忙活着在宿舍里上蹿下跳找角度拍照,但是怎么拍都不满意。

其实朱一龙平时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以前读研的时候还有心思拾掇拾掇,三五不时要去找tony老师打理一下发型。读博后每天忙得生无可恋,干脆把头发彻底剃短,远远看过去像颗毛栗子。

而且他还有点儿近视,不影响生活,但搬砖的时候必须戴上眼镜。眼镜价位挺高,但是造型很低调,是再普通不过的金属黑框。导致每次回家他妈都要嫌弃:“本来就只是一般好看,还把眼睛挡上,你这样儿什么时候才能有对象啊?”

如今好容易有了明确追求目标,朱一龙摘了眼镜换着姿势换着角度拍了二十几张,挑来挑去没有一个满意。

舍友陈伟栋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就见自个儿兄弟站在窗台前拿着手机搔首弄姿地摆造型。

完了完了,老朱压力太大终于疯了。陈伟栋眼圈一红,还没等打120,便被朱一龙抓了劳务:“快快快,帮我拍个照片,拍好看点儿。”

陈伟栋作为生物专业的高材生,十分擅长给培养皿拍照。他一边儿调整灯光一边儿问:“这深更半夜,你拍照干嘛?”

然后就见自己的兄弟搓着手憨憨一笑:“相亲。”

在陈伟栋的帮助下,朱一龙变换着角度和姿势拍了二十来张照片,一直拍到以好脾气著称的陈伟栋都想拿脚踹他了才肯罢休。然后他又捧着手机精挑细选了好半天,总算挑出一张还算满意的给人家发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晚上歪特再也没回过他的信息。

朱一龙一颗滚烫的心凉了一大半,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长相让人家失望了,歪特那么美,估计也看不上他这样普通好看的样貌。想到这里他就万分懊悔,好好看福利基不香么,怎么就要手贱给人家发骚话,这下好了,要是歪特真生气把他拉黑,以后连福利也没得看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朱一龙捧着手机溜溜儿地等了半宿等歪特拉黑他,唉声叹气地不停辗转反侧,把宿舍的床板弄得嘎吱作响,直到睡他对面的陈伟栋悲愤交加地往他头上扔了一卷卫生纸才消停。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等到了第二天早上,眼看着聊天界面上闪出那句“你通过了,什么时间方便?”朱一龙开心得差点儿在床上打滚。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复说今天就挺方便,可转念一想不行。最近他又要赶论文又要到研究所做项目,每天都累得和狗一样,再加上昨晚一宿没睡,眼珠子都快红成兔儿爷了,脸上也是面带泡面色,以这个状态去见歪特人家非嫌弃他不可。但是时间要拖得长了,一方面他担心歪特反悔,一方面又实在有点等不及。

朱一龙思量再三,回复道:“明天晚上行吗?”

两分钟之后,歪特又发来一个字:“好。”

他们约的日子是个礼拜天,理论上俩人都不用上班。和还要苦哈哈赶论文的朱一龙不同,白宇悠哉悠哉地睡到自然醒,点了一份油泼扯面当午饭。他和朱一龙约的是晚饭,地点定在一个环境颇有情调的网红餐厅,那附近还有不少可供开房的酒店。

白宇虽然心大,但还不至于第一次私下见面就把人往自己家里领。

临出门前换衣服,他特意放弃了平时上班穿的格子衬衫,而是挑选了一件蓝白细条纹的宽松式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和他平时拍照的风格极为相近。他也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而是忍着不习惯戴了隐形,有点自来卷的头发服服帖帖梳理整齐,对着镜子一照,嘿,还真对得起咱这张脸。

他准时到了约好的餐厅,在一个比较清静的卡座边找到了他的约会对象。看得出来对方也是精心捯饬过的,清清爽爽的一身蓝色休闲西装,配上毛栗子似的发型,谁看见不得先夸一声精神小伙?

见了面,落了座,俩人面对着面傻乐了好一会儿,各自都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白宇先开了口:“我叫白宇,你贵姓?”

“免贵姓朱,朱一龙。”说着话,朱一龙居然条件反射地伸出一只手,直到被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握住才发觉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白宇笑眯眯地和他握了握手,对于他没认出自己这件事还有几分得意,随口问道:“这地方不错啊,常来?”

“没有,是同学推荐的。”看见他笑朱一龙也笑了,两只手擀面一样搓着自己的裤腿,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这时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请他们点菜,略显尴尬的气氛总算得以缓解。

俗话说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顿。等到点的菜上了桌,开始动起了筷子,俩人也渐渐聊开了。

白宇问:“你是不是在物理研究所工作?”

朱一龙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是给物理研究所维修服务器的,好像见过你。”

朱一龙夹着一块水煮肉片的手僵住了,盯着白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你啊,小白师傅。”

有了这点儿不算渊源的渊源,俩人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几分。朱一龙坦诚告诉白宇他只是被导师抓来当苦力的,实际上只能算是个学生,目前正为了赶论文焦头烂额。白宇也很坦诚地表达了对科研人员的敬佩,并鼓励他说赶论文不要紧,只要肯爆肝。

俩人越聊越是投缘,渐渐地都快把出来约会的初衷忘了,快乐地就像一对难得相聚的老朋友。等到酒足饭饱,白宇抢着买了单,这才想起好像哪里不太对。

站在餐厅门口,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成双成对的情侣,朱一龙目光盈盈地看向白宇,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要不怎么说漂亮的眼睛都会说话呢,光看他的眼神白宇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由得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看似很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商务酒店问:“那里,可以吗?”

朱一龙点头如鸡扦碎米。

两个人各自红着脸,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店大堂。两个男人开大床房,前台妹子见多识广,完全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反而满面笑容热情地说:“祝二位入住愉快。”

做电梯上楼的时候,朱一龙一颗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偷眼去看身边的白宇。白宇微微侧着头,貌似专注地研究着电梯贴着的旅游网广告,看上去稳如老狗,然而一对小耳朵在灯光的映照下却毛绒绒红通通,充分暴露了主人真实心理活动。

怎么能这么可爱?

朱一龙只觉得脚下踩得仿佛不是地毯而是一朵软绵绵的云,一路飘着刷卡进了房间。

换了拖鞋,两个人相对而立,半天都没说话。然而神奇的是朱一龙并不觉得尴尬,静静地品味着隐秘的欣喜,激动与忐忑。

最后还是白宇清了清嗓子,看着他问:“你先洗个澡?”

“好!”朱一龙忙不迭地点点头,先一步钻进了浴室。

酒店房间的空调制冷效果不错,然而白宇听着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脸上的热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朱一龙比他想象得更好。不仅仅是外表、硬件、学历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两个人明明是头回见面约炮的关系,却莫名投缘。刚才吃饭的时候,朱一龙看上去像个小仓鼠,每一口都吃得特别香,令他也有了更好的胃口。聊天的时候还会支棱着耳朵,眨巴着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听。

如果说在网上看到朱一龙发来的两张照片时,白宇更多是抱着颜狗的心态赴约,见了真人后,他心跳反而更快了一些。

深吸了口气,白宇默默捏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努努力,争取把他拿下!

随着浴室里水声渐歇,白宇抬手又解了一颗衬衫扣子,打算等会儿直接抱上去亲一个。

然而眼看着朱一龙围着浴巾走出来,白宇刚往前迈了一步,他的手机就声嘶力竭地开始高歌:“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白宇脚步一顿,这是他给公司领导设置的特殊手机铃,每次一响十有八九都没有好事。

他本来想直接挂断算了,朱一龙却笑了笑:“你先接。”

白宇心想,美人出浴,亮着结实的胸肌和大膀子,别说让我接电话了,让我马上脱裤子都行啊。于是他就接到了领导指示,他们一家客户电脑机房系统突然出现问题,需要白宇立刻马上迅速赶到现场处理。听领导那意思,这客户十分重要,仿佛他迟到一秒都会耽误国家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

白宇此时就很想穿越回一分钟前,接什么电话?直接脱裤子多好!

然而作为一名打工人,白宇只能艰难开口:“那个……我们公司有急事,我得马上过去……”

朱一龙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裤子都脱了,约炮的对象却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电视剧大概都不敢这么编。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白宇反悔了,特意找了个借口想跑路,但看着对方那又愧疚又尴尬的表情,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算了算了,小白那么真诚一个人,怎么会找这么拙劣的借口呢?朱一龙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很通情达理地点点头说:“那、那你先去处理工作,我等你。”

白宇攥着手机小脸涨得通红,凭他过去的经验,一般这种紧急故障没几个小时处理不完,一来一回再加上维修的时间,他今天晚上有没有得觉睡还不一定呢,怎么可能回得来再和朱一龙共度春宵?但这话他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朱一龙不愧是个高智商的知识分子,从白宇的沉默中就看出来今天这事儿算是黄了。然而他心里除了些许失落之外并没有多少埋怨,反倒是白宇这幅欲哭无泪的样子让他有点儿心疼。朱一龙上前两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说:“没事儿,来日方长。你赶紧去吧,不是有急事吗?”

“龙、龙哥,真对不住。”白宇抬头看了看他,对于他的理解十分感动,脑子一热就伸手抱了上去,还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那我先走了,改天咱们再约。你安生住着,房费我会付掉的。”

说完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朱一龙一眼,扭头走出了门。

朱一龙目送他小兔子一样心急火燎地离去,只觉得脸颊上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火烧一样烫了起来。心动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就像是敌人的轰炸机,飞过高高的城墙,在他的心田里投下一枚枚粉红色的炸弹,炸出一片桃花朵朵。

既来之则安之,朱一龙也不打算走了。由于这几个月都在赶论文,他养成了随身带着电脑包的习惯,反正白宇走了他也无事可做,干脆把笔电拿出来准备再写几行。可惜文档打开了好一会儿,他愣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满脑子都是白宇临走前的拥抱和印在脸上的那个吻。

如果说最开始他只是觊觎白宇的色相,但是俩人见了面又聊了一顿饭的时间之后,他的心就变成了一个泉眼,咕嘟咕嘟涌出来的都是对这个人的喜欢。怎么会有人那么可亲可爱呢?说起生活中的趣事来眉飞色舞的,好像可以用他的快乐感染每个人。这样好的一个人,他怎么能不喜欢?

也许就像师姐说的,激素分泌真的会带来灵感,接下来的时间,朱一龙嘴角挂着一抹笑容,盘腿坐在酒店的大床上噼里啪啦肝起了论文。之前思路出现障碍,无论如何无法顺利进行下去的地方突然就豁然开朗,宛如水库开闸,火箭升空,酣畅淋漓地如同高潮时的那一哆嗦。更让他高兴得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再次收到了白宇的私信,两个人为了联系方便加了微信好友。

朱一龙第一时间翻了翻白宇的朋友圈,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而就在他纠结这到底是白宇小号还是人家没给他设置权限的功夫,白宇已经手速飞快给他之前的朋友圈点了一轮赞。朱一龙的朋友圈内容还是比较丰富的,论文上了期刊,游戏吃了鸡,食堂出了新菜都值得拿来展示一下,白宇也十分捧场地挑着几条进行了评论。

“不明觉厉,仰望学霸!”

“龙哥牛逼!”

“哈哈哈哈月饼炒豆芽这什么鬼???”

一惊一乍,热热闹闹,朱一龙一颗心都要化了,恨不能把人揪过来呼噜呼噜毛。

第二天回到宿舍,他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气。难得没有去实验室盯着他那些微生物祖宗的陈伟栋一见他,立马关切地问:“怎么样老朱!成了么!”

朱一龙脸一红,局促地搓了搓裤腿,诚实地回答:“没,他突然加班,临时走了。”

“那你美什么呢……???”陈伟栋觉得自个儿兄弟怕不是受刺激了。

朱一龙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地掏出电脑,打开盖子捧到陈伟栋面前:“我论文有进展了!”

隔行如隔山,陈伟栋并不太看得懂那上面宛如天书一般地推演,依然觉得好友宛如有什么大病。

这之后整整一个多月,朱一龙都没能找到时间再约白宇。

他所在的高校牵头组织了一个国际性的交流论坛,他的导师作为业界大牛要发言致辞,展示成果,朱一龙自然也多了许多工作。本来就忙得要命,这些更是脚不沾地,唯一的放松大概就是和白宇每天的聊天了。

白宇虽然不发朋友圈,但是朱一龙发的每一条他都会去认真点赞评论;聊天过程中有许多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表情包,让朱一龙疯狂收藏;最重要得是两个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尽管互相之间专业隔着十万八千里,但无论是白宇吐槽奇葩的客户与领导还是朱一龙纠结实验与数据,另一个人都会认认真真地倾听开解。单从聊天内容来看,两个人仿佛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而非约炮未遂的准炮友。

这让朱一龙很高兴,同时也决定等忙完这一阵子,高低要再约一回,争取早日转正。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人时不时的微信聊天足够让白宇对他俩约好的那件事从期待变成渴望,每次一想起那天离开时拥抱朱一龙那一下,他心里就像是被小猫的爪子挠过似的直发痒。等到朱一龙发微信告诉他“明天有空”的时候,白宇没忍住跳起来亲了一口对方的微信头像。

为了弥补上次放人家鸽子的亏欠,这次他不仅提前开好了房,还准备好了一切应用之物。仍旧是周末傍晚,仍旧是一家颇有情调的网红餐厅,白宇收拾停当,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几分钟到达,随后就看到了朱一龙匆匆赶来的身影。

一个月不见,现在乍一见面,白宇发觉其实挺想他的。朱一龙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衬衣,头发略微长了些,神色间虽有些疲态但气色还不错,就是右边脸颊接近颧骨的地方长了一颗痘痘。看着这颗痘痘白宇心里越发愧疚了,暗想上次放了人家鸽子,害得一个好好的美人儿都憋成啥样了,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把这一炮约成了。

或许是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吃这顿饭的时候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白宇注意到朱一龙没拿筷子的那只手一直在搓着自己的裤腿,两只耳朵也红得像小灯笼似的。和他说话的时候虽然会很有礼貌地注视着他,但那热切的目光却像是如有实质的火焰,随时随地都能把他给看化了。

用了比平时更短的时间吃完饭,白宇带着朱一龙到了他提前订好的酒店,在进门之前还要先皮一下,让他把眼睛闭上。

朱一龙对他言听计从,闭着眼睛被他带进门,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这间客房的楼层比较高,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城市灯光秀,五颜六色的灯光流转,照得房间里流光溢彩。客房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上摆着一盒火红的玫瑰花,是一个规整的心形,而两侧的床头柜上点着香薰蜡烛,让房间里始终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花果香味。

“我准备的你还满意吗?”白宇笑吟吟地看着他,眉眼弯弯的就像一个急切地想要讨赏的孩子,“上次让你扫了兴,这次我补偿你。”

朱一龙岂止是满意,简直是感动。临时有工作放他鸽子的事情从根源上来说也怪不得白宇,但他却心心念念了一个月,这是怎样一片滚烫又赤诚的心意啊。他看着白宇,很多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苍白地说了声“谢谢”。

似乎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白宇转身进了浴室说这次他先洗澡,让朱一龙先休息一下。

香薰蜡烛尽职尽责地释放着令人心情愉悦的香气,朱一龙环顾着这个快被浪漫溢满了的房间,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旺盛地分泌着,忽然就觉得一阵茅塞顿开。

灵感稍纵即逝,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

他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从电脑包里掏出笔电打开文档,噼里啪啦地开始肝论文,一时间才思如泉涌,连白宇什么时候从浴室里出来的都不知道。

而在浴室里反复深呼吸,做足了心里建设的白宇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敲笔电的朱一龙。

白宇先疑惑了一秒,然后就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万一打扰了对方的思路,白宇会觉得自己耽误了祖国的科技腾飞事业。

于是他安静地站在朱一龙身后,扫了一眼笔电屏幕上的内容,然后觉得那上面的与其说是论文,倒不如说是他龙哥大概是在运用外星语言和母星联络。

全是天书,完全不懂。

白宇一秒晕字,连忙悄悄退开,想了想还是坐在了床上摆弄起了手机。

先是盘腿坐,坐到腿麻后换成了倚在床头跷二郎腿,跷二郎腿导致腰痛后又干脆趴在了床上,等到他在床上换了七八个姿势,看完了一部将近三个小时的电影后,白宇绝望地发现朱一龙一动没动,还在那里奋笔疾书。

白宇决定他要去网上开个帖子,题目就叫《八一八我和我一见钟情的炮友两次约炮未遂》。

要说朱一龙这个人,别的优点可能不太明显,专注力那是一等一得强,不然也当不了学霸。只要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术研究当中去,他完全能做到全神贯注,物我两忘。这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公式和理论,时不时地在草稿纸上演算一下,或者翻几页随身携带的资料书,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身处何地,身边还有什么人。

等到他的写作终于告一段落,打上今天的最后一个句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忽然发现房间里安静地出奇。他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一边回过头,发现那两根香薰蜡烛早已燃尽了,床上的玫瑰花也被挪到了地上,白宇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朱一龙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他居然不知不觉写了好几个小时。

这上哪儿说理去?上一次是白宇鸽了他,这一次是他把人家一个大活人晾在一旁好几个小时,一直等到睡着,论性质肯定还是他表现得更恶劣。

朱一龙又是歉疚又是心疼,走到床边给白宇盖上被子,轻轻说了一句:“小白,对不起。”

睡梦中的白宇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睡,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看他睡得这么香,朱一龙再不是人也不可能把他弄醒了来上一发,只能无奈地去洗澡。自己造的孽,跪着也得认栽。

他从浴室里出来,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灯光,又把房间里的灯也都关了,随后蹑手蹑脚地上了床。

白宇虽然有着一米八以上的身高,但胜在骨肉匀亭,蜷起来只有小小的一个,这张床足够大,躺下他们两个人不成问题。朱一龙钻进被窝里,摸索着抱住白宇的身体。睡着的人像是被暂时地扰动了,扭来扭去地变了几个姿势,直到在他怀里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才继续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在朱一龙的心里却好像什么都发生了。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肤浅,他对白宇的喜欢又岂止在肉体的欢愉?他是他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更是他的灵感之源,是要他用一生来细心呵护的珍宝。

第二天,朱一龙早早醒来,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收拾整齐,坐在床边痴迷地盯着白宇。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白宇舒展了一下修长的双腿,猫咪似的翻了个身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早啊小白。”朱一龙柔声说。

白宇愣了两秒才醒过神来,连忙坐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龙哥早。”

二次约炮未遂,白宇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还说什么,彼此沉默片刻,还是朱一龙先有了行动。

他牵起白宇的右手贴到自己的胸膛上,那里的心脏正在活泼有力地跳动,每一下都在叫嚣对眼前人着喜爱。

“白宇,你愿不愿意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论文致谢里,以恋人的身份。”他郑重地问。

白宇从来没有想过,他人生中竟然会经历如此神奇的表白。他顶着一头鸟窝自来卷,挂着眼屎,而对方认为最好的礼物是带着他的名字一起上物理学核心期刊。

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

两个月之后,朱一龙给白宇发了一条微信,图片里是他历经磨难终于登上了期刊的论文。

白宇看着这图热泪盈眶,回复他那一直有名无实每回约会都是在写论文的男朋友:“论文发了,致谢也带我了,所以现在我们能做了么?”

—end—

PS.

歪特的账号许久没有再更新过,黑长直师姐很不开心。直到有一天,歪特突然发了一张照片,焦距特地对得不是很准,只能看出是他和一个男人十指相扣的甜蜜对视。配字则是:“恋爱了。”

师姐对这种把男菩萨占为己有的无耻做法十分不齿,仔细看了看,却发现那个和歪特贴贴的男人十分像她那位师弟。

而当天晚上,他就在师弟组的烧烤局儿上看见了正在撸羊蛋的歪特。

黑长直师姐捶胸顿足:我好心给你分享解压方式,你可倒好,直接把我菩萨拐走了一个!”

朱一龙搓着大腿嘿嘿直笑。他凭本事追到的菩萨,往后都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9 对 “福利基”的想法;

  1. 好甜啊!!!!!啊!!!你尖叫!!!把恋人写进致谢也太浪漫了!科研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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