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养了一只哈士奇,起名叫生生。三年前他去狗舍选狗的时候,生生和一帮兄弟姐妹挤在一起抢盆里的羊奶粉。小小年纪就满脸挂饭盒,蒙头蒙脑地一门心思往上冲,喝得直吧唧嘴。

狗舍老板笑着安利:“就这个,明明是最后一个出生的,但遇到吃的谁都不怵,长得格外结实。”

说着把这刚刚巴掌大的毛球从奶盆里捞起来。毛球不满地扭着屁股哼哼,被罗非呼噜呼噜毛后便老实下来,瞪着褐色的圆眼睛用湿乎乎的小鼻子拱人家脖子。

罗非心化成一团,当即决定就是这个了。

把小奶狗抱回家的时候,罗非遇到了他的邻居秦小曼。

女孩子对于可爱的小动物都没什么抵抗力,秦小曼双眼放光地撸了一会儿小狗的头毛,抬起头说了一句:“哈士奇可不好养,长大了拆家。”

当时罗非听了心想,拆家就拆家吧,谁让它这么可爱?再说一个中型犬的破坏力能强到哪儿去?

开头的三个月当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小奶狗又软萌又黏人,每天都要贴着罗非的脖子才肯睡觉,清醒状态下还会用它湿漉漉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罗非的手指,出去遛狗也不会乱跑,就像个小肉团子似的紧紧跟在罗非脚边,吸引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能吃,无论什么牌子的狗粮或者罐头到它嘴里就没够,不仅如此它还会惦记罗非的食物,逮着机会就想尝尝主人盘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味道。

有一回罗非忙里偷闲做了点儿红烧肉,从锅里往外盛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块,早就守护在旁边的小奶狗立刻叼起来就跑,速度快得罗非都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它大概是吃完了,又哒哒哒哒地跑过来冲着罗非摇尾巴,看那意思明显就是没吃够。

罗非哪里敢给他吃这种高盐高糖的食物,坚决点着它的小鼻子教育:“这个你不能吃,乖一点,我给你开罐头。”

生生委屈巴巴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罗非到底是没坚持住原则,将它抱在怀里亲手又喂了一块。

这之后生生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次罗非吃饭都要凑上来,撒泼打滚卖萌,就为了要口吃的。

逼得罗非自己吃东西都要注意低盐低糖,健康得不得了。

生生能吃,长得也快。也就一年功夫,便从丁点大的奶狗突飞猛进,长成了一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雪橇犬。

平日里那些鱼肝油维生素也没浪费,眼睛生得又大又有神,身上毛发油光水滑,两个耳朵尖尖地立在头顶,显得精神极了。看上去像一匹小狼,十分惹人注目。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生生不愧是罗非花大价钱抱回来的哈士奇,品种纯正到恨不能返祖。精力充沛,智力欠费,又傻又馋,日常只会卖萌撒娇闯祸干饭。

随着体型逐渐增大,破坏性也与日俱增。开始是家里的卫生纸卷被撕成了雪花片,接着布艺沙发惨遭毒手,成了碎布头。床单、桌布、墙纸……罗非从开始的崩溃到后来的淡定,前后可能也就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毕竟是自己养的大狗,还能扔了咋地?

秦小曼得知此事后,特地跑过来参观了一下仿佛惨遭轰炸的房间。然后一脸钦佩地表示,这绝对是真爱了。

罗非撸着生生脖颈上厚实的毛毛心平气和。这么帅这么好摸,会哄过来撒娇的大狗,淘气一点儿傻一点儿有什么关系。

生生在家的时候就又是秧歌儿又是戏,带出去溜的时候更是了不得。罗非得使出浑身力气才能勉强拽住狗绳,防止它招猫逗狗吓哭邻居家小孩子。每次遛狗回来,都有种跑五公里的疲惫感。

不过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天长日久下来罗非的体能好了不少。有一次他去见一位委托人,正赶上那栋大楼的电梯坏了,他一气儿爬了十几层楼,愣是腰不酸腿不疼,连大气都没怎么喘几口,把个委托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罗非的职业是律师,少数时候能在法庭上慷慨陈词,多数时候只能苦逼地坐在案头给人家改合同的那种。

他虽然对生活质量有一定要求,但平时兴趣爱好并不多,养了生生之后,至少生活丰富了不少。

虽说生生比较皮,日常精力又旺盛地过分,但除了偶尔会破坏家具之外,也没给罗非造成太大的损失,一人一狗的日子过得还算和谐。直到生生年满周岁之后,罗非发现这只狗子好像有哪里不对,破坏力简直是与日俱增,家里的枕头和靠垫就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全都被它咬得千疮百孔。

更糟糕的是,它越来越黏罗非了,不仅睡觉的时候贴得更紧,平时罗非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它还会跑过去抱住罗非的腿来回蹭,有时甚至会弄上去一种黏糊糊且带着腥味的液体。

罗非在这方面比较不敏感,被蹭了好几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生生怕是发情了。

罗非一开始有些哭笑不得。在养狗之前他做了不少功课,也知道这会儿应该带着生生去做个绝育。但是就在他那起电话打算具体咨询一下以往常去的宠物医院时,生生哒哒哒地跑到他跟前,嘴里还叼着一双棉拖鞋。

罗非心顿时就软了,一只二哈,会帮主人拿拖鞋,虽说大热天的拿反了季节吧,但光是有这份行动力就已经很感天动地了。

一想到做绝育手术多少还要遭次罪,而且夏天温度高不利于回复,罗非决定再等等,等天气凉快了再去。

之后一段时间,他出门遛狗都要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生生在外面看到漂亮的小母狗把持不住,再整一出霸王硬上弓。如果都是哈士奇也就算了,万一是个小京巴,人家狗主人不得心疼死。

但是过了一阵子,罗非发现他家生生……取向上似乎有些问题。

看见可可爱爱的母狗,表现得十分镇定,目不斜视,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已经摘了蛋蛋。但是对他的腿却兴致盎然,在家没事就要过来蹭来蹭去。

罗非电话咨询了一下宠物医院的医生,医生听完憋着笑告诉他,从小养在家里的宠物有一些的确会出现自我认识上的误会。在生生看来,恐怕它和罗非是同个物种,又和罗非最为亲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放下电话后,罗非重重地揉了揉生生的大脑壳,生生咧着嘴一脸兴奋,使劲把头毛往罗非手心里拱。

就这么着,一只到了当年11月底,罗非也没有带生生去绝育。一方面是舍不得,一方面也的确是工作上有些忙碌,担心照顾不过来。反正生生也不出去欺负别人家小狗,蹭蹭他的腿倒不算什么大事。

就在这个城市今年第一次跳水式降温的那天,罗非吃了晚饭照例带着生生出去遛弯,在小区邻居扎堆儿遛狗的草坪上遇到了一只非常聪明的边牧。

当时它叼着一个破网球,穿过跑来跑去撒欢的大狗小狗径直走到罗非面前,很乖巧地把网球放在他脚边,然后就抬起头来看着罗非开始摇尾巴。

那是一只半大的狗子,目测不超过半岁,虽然是长毛的品种,但因为正在抽条的关系看上去比短毛的生生还要瘦小一圈。两只耳朵软软地垂下来,吐出鲜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气,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罗非在遛狗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看见有谁过来认领这只狗,就随手捡起网球扔了出去。边牧摇着尾巴欢快地去追球,在落地之前一个鱼跃跳起来接住,随后又摇着尾巴跑了回来,再次把网球放在罗非脚边。

生生和一旁的草坪较上了劲,刨得停都停不下来,罗非实在拉不走它,又见这边牧实在可爱,索性就陪它玩儿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回头得和物业说一声,赔人家点儿重新铺这块儿草坪的钱。

抛接球的游戏玩了七八轮,罗非发现这只边牧真是聪明,每次都能稳稳接住他抛出去的球也就算了,有两次他故意只作出抛球的动作而没有把球抛出去,狗子居然也没有上当,而是用它毛茸茸的脑袋去蹭罗非握住网球的手。

在这个过程中,生生心无旁骛地用它结实的前爪在罗非身边刨出了一个大坑,然后终于肯走了。罗非虽然有点儿舍不得,但毕竟还是自家的狗子要紧,他摸了摸边牧的脑袋瓜,摊开手把网球放在手心,边牧似乎是知道他不能陪自己玩儿了,却不吵也不闹,仍旧很乖巧地把网球叼在嘴里,又冲他摇了摇尾巴。

正好这时候有个工作电话打过来,罗非一面接电话一面牵着生生往回走,也没顾得上回头看。就在他快要走到单元门楼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生生“汪”地叫了一声。

罗非疑惑地回过头,发现那条边牧居然一路跟了过来,嘴里还叼着那个破旧的网球。

见罗非转头看它,毛乎乎的大尾巴摇得飞快。罗非蹲下来摸了摸边牧的头,边牧乖巧地蹲坐在原地,小脑壳直往他手底下送,倒是和生生撒娇时一模一样。罗非爱狗及狗,揉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对着边牧说:“回家吧,你主人该着急了。”

结果边牧却还是蹲在原地不肯动,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不放。罗非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家向来只会吃玩睡的生生却突然上前一步对着边牧大声吠了起来,哈士奇特有的类似于狼的咆哮在楼道里传得十分有立体感,罗非连忙揽住了生生的脖子,嘘嘘地安抚他。

边牧像是被吓到了,但却并没有夹着尾巴逃跑,而是委委屈屈地呜咽一声,就势爬到了地上,两只小爪子捂着脑袋,眼眶里似乎有泪水打转。

罗非有些心疼这漂亮又聪明的狗子,于是再次蹲下,自言自语道:“是走丢了,想来我家?”

边牧像是能听懂他说话一样,将小鼻子凑到他的手心里蹭了蹭,那意思十分明显,就是玩了我的球,就要对我负责的。

罗非看了看生生,又看了看可怜巴巴的边牧,最后还是开了门,轻轻拍了拍边牧的背:“走吧,外面冷,住一阵子,找到主人了再走。”

和自家脱缰的野狗不同,边牧从进门开始就表现得处处懂规矩。甚至还主动在门口脚垫那里蹭了蹭脚才往里走。进来后也不调皮好奇,乖乖地蹲坐在客厅,放下嘴里的网球后歪着头等待罗非的下一步指令。

哈士奇和边牧,果然不属于一个物种。

罗非感慨了一下,先追着生生给他擦了刨得脏兮兮的爪子,又在盆里添了新鲜的食水后,拎着一套狗用的餐具走了出来。这套餐具还是当初他买给生生的,随着生生饭量增大,就慢慢淘汰放到了一边,现在刚好可以给边牧先救个急。

担心两条狗一上来就凑一起会打架,也怕边牧流浪过程中身上有虫子细菌,罗非打算先隔离一晚上,等明天去诊所驱虫洗澡再慢慢让它们接触。

也幸亏他去年封了阳台,还特地在阳台安装了地暖设备,边牧在里面委屈一宿也不会冻着。边牧一见他出来,立马站起来摇尾巴,甚至不用他指令,自己就主动跟着去了阳台,吃狗粮的时候略微有些急切,但是并没有弄得到处都是,是个很爱干净的狗狗。

罗非摸了摸它的脑袋,内心对边牧素未谋面的主人油然起敬,太会教育了,育儿有方!

一个晚上相安无事,那条边牧乖巧得让人心疼,除了罗非偶尔经过阳台时它会站起来冲他吐舌头摇尾巴,其他时间都出奇地安静,不吵也不闹。反倒是生生好像产生了某种危机感一样,黏罗非黏得格外紧,连他上厕所都要跟着。

夜里罗非准备睡觉,生生作势又要往床上跳,被罗非死活拦住。它刨了那么久的草坪,回家以后也就擦了擦爪子,都没来得及带去洗澡,怎么敢让它再上床?结果这熊孩子不甘心,趁罗非睡着以后委委屈屈地把大脑袋搁在他手边,以一种十分变扭的姿势靠着床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罗非提前一个小时下班,打算先带边牧去宠物诊所。走到家门口刚掏出钥匙打算开门,就听见隔壁的房门一响,秦小曼顶着一脑袋乱发探出头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

“罗非,麻烦你管管你家生生吧,今天足足嚎了一天,我这好不容易轮休……”秦小曼打了个呵欠,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该绝育就绝育,别舍不得呀。”

别看秦小曼是个妹子,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刑警,平时忙起来没日没夜得十分辛苦。

罗非赶紧向她道歉,看她揉着眼睛把门关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开了自己家的门,准备迎接一屋子的狼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几个靠垫被从沙发上踢到了地上之外,家里和他早上出门时没什么区别,只是阳台的门拉开了一半。边牧趴在阳台的地板上,用它的爪子把它带来的那个旧网球拨来拨去,生生则在外面追着滚来滚去的网球跑。

它居然在逗生生玩儿?罗非对于狗子能聪明到什么程度又有了崭新的认识。

他把两只狗子都带到了宠物诊所,生生被牵到后面的美容区洗澡,边牧则被留下来检查身体。

哪怕是抽血化验或者被医生掰开嘴看牙齿,它都乖乖地一声不吭,特别配合地趴在就诊台上,偶尔抽着空用湿漉漉的鼻头蹭蹭罗非的手。这样的表现和每次来都要闹得鸡飞狗跳的生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它很健康。”医生说,“没有跳蚤,没有传染病,也没有营养不良,应该是走失的家养宠物。”

这下子罗非犯了难。其实他也怀疑这只边牧是有主人的,毕竟它看起来干干净净,毛发也油光水滑,生活习惯也很好,完全不像一般的流浪狗。但他在边牧身上没有看到项圈或者是铭牌之类能够联系到它主人的物件,这要怎么办呢?

“看它这个情况没有在外面流浪很久,你可以在你们小区的业主群里问一声,或者让物业帮着找找有没有人丢狗。我也会帮你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帮它找到主人。”医生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给边牧拍了张照。

狗子好像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医生拿手机对着它时还很配合地歪着头摆了个萌萌哒姿势。

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罗非摸了摸边牧的头,向医生道了谢,也领着它去后面洗澡。

这时候诊所里没什么客人,整个美容区就生生一条狗在洗澡,但它以一狗之力洗出了一群狗的架势,水和泡沫弄得到处都是。负责宠物美容的小伙子一边用吹风机给它吹毛,一边还要拦着不让它去咬电线,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罗非,生生更加兴奋,帮它洗澡的小伙子一把没按住,生生就顶着半干的头毛嗷呜嗷呜地冲着罗非奔过来。罗非做好了被自家狗子蹭湿衣服的心理准备,结果生生却在离他还有半米远的时候突然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停了下来。

罗非低头发现,刚才一直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边牧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坐在了他的身前,冲着生生低低地汪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哥俩儿白天在家立了什么规矩,生生竟然真的老实下来,过来用鼻头拱了拱罗非后,又退回去继续吹毛。

这可让罗非意外极了,就连给生生吹毛的小伙子都顶着吹风机的噪音大声感慨:“虽说边牧能管住家里其他的狗,但是能让哈士奇服服帖帖的可不多。”

罗非低头看了眼边牧,它依然乖巧地蹲在自己身前,微微歪着脑袋看他。见罗非注意到自己,还蹭了蹭他的手。

恍惚间,罗非觉得自己是给生生找了个好脾气能当幼教的后妈。

轮到边牧洗澡的时候,之前累的一身汗的小伙子总算喘匀了气,好奇地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罗非解释了一下,这是捡到的别人家的狗,不清楚叫什么。正聊着天,生生又不老实起来,非要跑到洗浴区凑热闹。罗非有些严厉地喊:“生生,别动!”

哈士奇不情不愿地被按住,一只表现得乖乖的边牧也突然蹲坐下来,姿势标准地望向罗非。

“该不会你也叫生生吧?”罗非惊讶地看着边牧,难怪它会一直跟着自己。

接下来大概有半个多月,罗非一直在想方设法给边牧找它的主人。他在小区的业主群里发了消息,到物业那边打了招呼,也打印了一些“失狗招领”的启示张贴在附近几个小区里,但始终都没有人来上门把边牧领走。

不过说实话,罗非也有点舍不得把它送走了。

这条边牧聪明乖巧地简直不像一只狗。它的生活非常自律,吃饭定量,从不多吃多占;睡觉定时,从不在罗非休息的时候瞎吵吵;遛弯听话,哪怕松开牵引带也不会乱跑,甚至还能在生生作势要扑别的小猫小狗小孩子时及时拦住它。

有一回罗非带它们走一条没什么行人的小巷子,特意把生生的牵引带递给边牧,想看看它会怎么做。结果边牧毫不犹豫地叼起牵引带,像模像样地牵着生生遛了半条街,只要生生稍有轻举妄动就会往回拽它,那模样活像是个管着小朋友的家长。

最为神奇的是它还会帮着罗非做家务,叼拖鞋什么的都是小把戏了,它会在罗非晒衣物的时候帮着从滚筒洗衣机里把衣物一件一件叼出来,生生丢得满屋子都是的狗玩具,它也会一样一样放进专门的收纳盒里放好。总而言之一句话,和只会撒娇卖萌干饭闯祸的生生相比,这条边牧简直就是个贴心小棉袄。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礼拜,边牧的主人还是杳无音信。罗非纠结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把它收了,毕竟这么乖又这么懂事的狗子,谁能不喜欢呢?

带着边牧去办狗证那天,罗非提着笔填写资料,在“名字”那一栏里郑重地写下了“笙笙”两个字。

“从今天起你就叫笙笙了。”罗非笑着对蹲在他脚边的边牧说。

“汪!”边牧清脆地叫了一声,吐着鲜红的舌头摇起了尾巴,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有了户口,笙笙也算是过了明路,真正成了罗非家里的一员。回去后,罗非特地给两个狗子开了两盒牛肉罐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生生彻底接受了家里多出一个二胎的事实。有了小伙伴以后,生生拆家的次数都少了,毕竟边牧可以想出好多办法逗哈士奇玩。

唯一一点麻烦出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以往生生偶尔也会撒娇要上床跟罗非一起睡,但是只要罗非明确拒绝便不会过分坚持。但是自打笙笙来了,生生在这件事上就格外任性。即使被拒绝了,也要别别扭扭在床边靠着罗非的手才行。

罗非一时心软,搂着它睡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晚上,一向乖乖睡在自己窝里的笙笙也摇着尾巴跑进了卧室。它倒是懂规矩,并没有直接跳上床,而是蹲坐在床边不声不响地盯着罗非。时不时还要看一眼生生从床边垂下来的尾巴毛。

生生似乎感到了威胁,又开始呜呜呜地嚎,罗非连忙撸了几把安抚它。等生生冷静下来,只见笙笙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过表情从一开始的吐着舌头一脸兴奋,变成了合上嘴巴,圆圆的大眼睛半合着,看上去不太高兴。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是不哭不闹的孩子格外会招人疼。罗非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床边,“上来。”

接到指令,笙笙一秒都没耽误,嗖一下窜上床来,扑到罗非身上用鼻头拱着他撒娇。边牧是长毛犬,最近一段时间被罗非养的油光水滑,摸上去像名贵的绸缎一样。罗非满足地抱了半天,最后还是自家哈士奇凑过来,仗着体型大一些,硬是把边牧给挤到了一边儿,自己把大脑袋搁到了罗非手底下。

罗非一手一个,左拥右抱,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小曼前阵子看到他遛狗时的评价:“齐人之福啊罗律师!”

过年前事务所办理的最后一个案子,是帮一家专业制作床上用品的厂家维权,这个案子主要由罗非负责,时候为了表示感谢,厂家赠送了罗非一套他们生产的床上用品,包括两个羽绒枕和一床羽绒被。

罗非喜欢羽绒的轻巧柔软,收到的当天就换上用了,那一晚他一手摸着笙笙缎子般的长毛,一手搂着生生热乎乎的脑袋,好像躺在软绵绵的云彩里,连做的梦都带着童话色彩。

然后好景不长,这套崭新的床上用品换上去不到一个礼拜就惨遭毒手。

那天罗非下班有点晚,到家的时候刚用钥匙打开门就愣住了。客厅里像是下过一场大雪,到处都是散落的羽绒,而两只狗子的行为都有些反常。平日里总是闯祸的生生乖乖地蹲坐在阳台门口,一脸严肃和无辜,黑乎乎的鼻头上还沾着一团白乎乎的羽绒。而向来乖巧懂事的笙笙正叼着半个破破烂烂的枕头往卧室里拖。

看到罗非进来,笙笙就像是一个犯错误被大人当场抓住的小学生,立刻放下枕头夹起尾巴靠着墙根站好,低着头“呜呜”地叫了两声。

罗非甩上门冲进卧室一看,果然里面也是一片狼藉,地板上和床上全都是散落的羽绒,床脚边还丢着另外一个被撕咬得一塌糊涂的枕头。

当时罗非只觉得一阵血往上涌,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的第一反应是笙笙终于闯祸了,看来再乖的狗狗也有调皮捣蛋的一面,可认真思索了一分钟他又觉得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养了两条狗子之后罗非听从秦小曼的建议,在家里装了摄像头。平时工作时间可以摸鱼看看狗子们在家里乖不乖,偶尔要出趟远门,也可以通过摄像头知道狗子们的生活是否安好。现在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罗非一面用吸尘器吸着满地的羽绒,一面掏出手机打开监控软件看了看,果然发现真相只有一个。

趁着笙笙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功夫,生生狗狗祟祟地进了卧室,猛地扑上一个枕头抱住翻滚,又撕又咬玩儿得别提多开心。脆弱的枕头套不敌哈士奇锋利的牙齿,很快就裂开一个大口子,碎雪一样的羽绒掉得到处都是。或许是雪橇犬的天性使然,生生似乎觉得这种软绵绵的絮状物很有趣,在羽绒堆里兴奋得又跑又跳,扬起一片,好似在卧室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过了十几分钟,笙笙好像感觉到有哪里不对走进来查看,发现这一情况后站在卧室门口低低叫了几声,仿佛是在劝阻。但哈士奇兴奋起来哪儿管得了这个,自己玩儿不算,还把另外一个完好的枕头从床上一路拖到客厅,打算再来一场“犬工降雪”。期间笙笙不住地用脑袋拱它,用身体阻拦它,却依然阻止不了它高昂的兴致。

后来笙笙大概也是急了,一口叼住枕头的另一头打算强抢。两只狗子就在客厅中央开始了一场“拔河”比赛,可怜的羽绒枕就这样惨遭“腰斩”。

第二个枕头也报销了之后,生生就像个擒了贼王拿了反叛的将军,摇着尾巴在羽绒堆里拱来拱去,把散落一地的羽绒弄得到处都是。笙笙则焦急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里拱一下那里蹭一下,似乎还想要补救,却也只是让情况更加恶化而已。

就在罗非进门前半分钟,两只狗子都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生生立刻装得像只没事狗一样跑到阳台门口蹲好,笙笙却从地上叼起了还残留有一些羽绒的枕套想要拖回卧室,于是就出现了罗非最初看到的那一幕。

看完这些,罗非发现相比于生气,他现在更多的是震惊。要不怎么说近朱者赤,这还没多长时间,自家二哈居然就已经进化到了会栽赃嫁祸了。

而笙笙不愧是位负责任的幼教,闯祸的是生生,它却看起来特别愧疚,满脸都写着:我没拦住,是我不对。罗非看了一眼靠墙边低头认错的笙笙,再看一眼理直气壮仿佛此事与它无关的生生,转身向厨房走去。

片刻后,他来到笙笙面前,先是蹲下使劲呼噜呼噜了它又滑又软的长毛,随后将开好的罐头放到了它跟前。笙笙抬头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感激,直到罗非下了明确的“吃”的指令后,才乖乖低头吃了起来。

目睹这一切的生生仿佛被重塑了三观,它小跑着凑过来用鼻子拱罗非,像是在问我的罐头呢?

罗非表情严肃地将它推开,沉声下了指令:“坐下。”

虽然生生平时傻了点儿,但还挺看得懂脸色。意识到罗非真的生气了,生生夹着尾巴蹲坐,脑袋却不受控制地一直转向笙笙的罐头。罗非没有阻止他这点小动作,让它看了一会儿,充分明白那罐头是有多香后才点着它的额头开始批评教育。

“撕坏枕头,罚你三天不能吃罐头,栽赃嫁祸再加三天。以后还敢这样,我就把你炖了。”罗非一本正经地説。

生生拐着弯呜了一声,本来精神帅气的二哈一脸迷惑,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主人没有上当。罗非被气笑了,推着它毛乎乎的大脑袋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傻么。”

之后几天,罗非严格地执行了罐头惩罚,生生一开始还撒泼打滚不肯配合,非要挤到笙笙那边抢两口。但笙笙充分发挥了它智商高的优势,只要二哈一跑过来,便马上叼起自己的食盆去找罗非,护食行动总体来说非常成功。

自打经过这件事之后,生生大概是得了教训,表现得收敛了很多。不过这个“收敛”并不是它更听罗非的话,而是更听笙笙的话。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只要笙笙轻轻叫一声,它就会从一匹脱缰的野马秒变成一只服服帖帖的乖狗狗。

大自然真是神奇,这一物降一物都不需要跨物种了。罗非忍不住这样感慨。

最近几天,罗非在工作上遇到点儿事,事情的起因还是那家做床上用品的企业。先前他帮那家企业维权,起诉了一家专门制作假冒伪劣产品的小作坊,让对方赔了一大笔钱。近期有同行业的律师告诉他,那家小作坊的负责人有黑社会背景,被判败诉又赔了钱之后很不甘心,可能会报复罗非。

“总之你最近注意点儿吧,别往人少的地方去,就算去也别落单,家里放一些能防身的东西,有备无患嘛。”同行说。

身为一个有正义感的律师,在这个行业里干了这些年,被人身威胁也不是第一次了。罗非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害怕,一方面他按照过往的经验判断这些所谓“黑社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多往他家门前喷点儿油漆,真刀真枪地打人恐怕还不敢,另一方面他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都在市区人口密集的区域,到处都是监控,时不时还有民警巡逻,安全算是很有保障了。

因此罗非虽然知道了这个事情,可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随着冬天过去,春天到来,气温逐渐回升,家里的两只狗子也变得有些躁动不安。笙笙还好些,就是比以前好动了一些,食欲有点下降,其他倒没出现让人困扰的不雅行为。但生生就不行了,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养精蓄锐,它再次对罗非的大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逮着机会就要往上蹭,外出遛弯的时候也比冬季更加兴奋,经常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加速奔跑冲刺,力气大得罗非险些拉不住。

被生生蹭腿这件事罗非已经佛了,反正被蹭了也没什么损失,就随它蹭去。可笙笙并不这么想,第一次看到生生骑跨到罗非腿上蹭他的时候,平时一向乖巧听话的边牧就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低低地叫了一声就冲了过来,连拱带扒拉地非要将生生从罗非身上赶走。生生这时候也不会再听它的话,两只狗子往往就会在罗非面前你来我往地打成一团。

虽说罗非相信边牧的智商,不至于真的弄伤了生生,但哈士奇在这方面却没有信誉可言。所以拉架的时候罗非总是要向着点儿笙笙,弄得哈士奇委屈得不行,从喉咙里持续发出的呜呜声就像小孩子在哭一样。

为了不显得自己这个主人厚此薄彼,罗非索性延长了外出遛狗的时间,让生生没有机会再蹭他的腿。好在这两只狗子虽然性格和智商差异很大,却在对其他雌性同类毫无兴趣这一点上表现得如出一辙。

从冬天开始,罗非遛狗的时候会走一条行人不多的小巷。在那里他会放开牵引绳让狗子自己走,或者让笙笙叼着生生的牵引绳帮他遛,也好省点儿心。这天他照例在巷子里让边牧遛哈士奇,自己掏出手机回复一条刚刚收到的工作信息,谁知才打了两个字,就听到几声响亮的犬吠。

罗非抬头一看,边牧和哈士奇并肩站在他前方一米远的距离,不约而同地摆出了四肢张开头部微微往下低的防御动作,而在巷子的另一头,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小混混正死死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罗非第一反应是带着两个狗子跑路,于是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狗绳轻轻拉了一下,然而它们俩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以后,激发了潜藏于体内的护主本能,一步不肯退后,反而冲着对面几个人龇出了牙齿,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随着对方不断走近,罗非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对面有四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有两个手上拿着棒球棒,一个赤手空拳,还有一个不断转着一把雪亮的匕首。罗非头皮一紧,看这架势还真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万一伤了两个狗子他得心疼死。

这个时间,小巷子里基本没有行人,罗非也不犹豫,迅速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对面几人见状也没有废话,抬腿就要往上冲。空着手的那个犹豫了一下,不太放心地问:“那两个狗会咬人吧?”

拿匕首的那位染着一头鲜艳红毛,闻言嗤笑一声:“家养的废物,你看品种,哈士奇边牧,一个傻一个明哲保身,顶个屁用。别磨蹭,上!”

……

罗非一时间心情非常复杂,哈士奇怎么了?边牧怎么了?要不是《民法典》上写明了有关宠物伤人的民事责任,我早放狗咬你们了好么?

三言两语和公安接线员交代了大致情况,对面四个人已经和两只狗子短兵相接。从小到大养在家里的生生在打架方面经验十分有限,但胜在比较虎,小狼似的亮出雪亮的牙齿,左突右奔,逼得对方在窄窄的巷子里根本靠不了前。

而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乖巧的笙笙更是让罗非大跌眼镜,它似乎能分辨出谁的危险性最大,所以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拿匕首的红毛。眼看对方冲过来,笙笙毫不犹豫地迎上去,灵活地避开刀锋高高跃起,试图咬住他拿匕首的胳膊。

那红毛操了一声,反应倒也算快,猛退几步让笙笙扑了个空。笙笙一击不中也不恋战,转头去咬另外一个拿球棒的人的小腿,竟是巧妙地和生生打了一波配合。

刷新了对自家狗子战斗力的认知,罗非依然紧张地攥了一把汗,提心吊胆地怕它们被蹭破了油皮。于是他四下张望,在墙角看见了几块碎砖,打算找机会给谁脑门来一下。反正对方动了刀,他觉得按照正当防卫辩护问题一点儿不大。

不过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战五渣,罗非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以苟全性命方为上策。所以他拎着砖头密切关注着自家两个大宝贝,每当球棒或者匕首堪堪擦过它们的毛发,罗非心跳加速之余还咬牙切齿地想,等上了法庭高低要让他们狠狠赔一大笔钱,好给狗狗买罐头买营养膏。

最后等警察赶来,看到的场景颇让人一言难尽。四个长得跟调色盘似的小混混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最惨的红毛躺在地上捧着腿哀哀叫唤,其他三个也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而给他们打电话的报警人则和电影里的恶霸似的,左边牧右哈士奇,紧张兮兮地扒拉大狗的毛发,嘴里不停嘀咕:“伤着没?疼不疼?不怕啊回去给你们吃罐头!”

当天晚上,罗非带着自家大狗一起去了派出所做笔录,因为对方交代的很是痛快,所以并没有耽误他太长时间。而两只狗狗在这段时间里赢得了所里值班警花的喜爱,甚至骗了人家两根鸡肉肠。

当然这事儿并没有完,那四个小混混属于故意伤害未遂,接下来还有刑拘和起诉等一系列司法流程等着他们。这要换个别人恐怕还得头疼,但罗非本身干的就是这个,他都想好了该找哪个刑诉方面比较牛逼的同事来帮他代理,必须要让这几个打手和他们的幕后主使付出代价。

虽说这次只是有惊无险,但罗非回到家以后也不由得有点儿后怕,如果不是带着生生和笙笙在身边,如果不是这两个大宝贝关键时刻表现得那么靠谱,恐怕他还真没办法全须全尾坚持到警察来。想到这儿,他越发感激这两只勇敢的狗狗,一狗给了一个牛肉罐头,还开了一罐新买的肉丸子犒劳它俩。

有了这次救命之恩,罗非对两只狗子越发爱护得像心头肉一般。他的同事们也听说了两只狗狗英勇护主的事迹,事务所的合伙人特别同意罗非以后可以带宠物上班,几个女同事还为他俩准备了舒适的狗窝和小玩具,生生的蠢萌和笙笙的机灵很快获得了事务所上上下下的喜爱,它俩甚至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事务所的吉祥物。

经过这一次并肩作战,两只狗子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虽然日常还是以边牧管着哈士奇为主,但在罗非单独抚摸边牧的时候,生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装可怜表现它的危机感了,反而会在旁边一下一下舔边牧的脸。虽然品种不同,但它俩的相处模式变得更加像一对兄弟。

当然,进入发情期的生生逮着机会就想蹭罗非的腿这件事,笙笙还是不能忍,想方设法都要阻止。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几个月后,边牧也迎来了发情期,两只狗子一块儿蹭罗非的腿,才多少有了一些改善。

从此,一个人带着他的两只狗狗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10 对 “养狗为患”的想法;

  1. 非,除了破财(?)剩下小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哈哈!!打架的时候我也好紧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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