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朱家南狮的班头朱师父牵着白宇来到朱一龙面前时,6岁的朱一龙当时正在站桩。

白宇更小,4岁的男孩白白瘦瘦,小猫儿怕生似的把半个身子藏在朱师父背后。

“白宇以后就是你师弟,”朱师父把白小猫儿揪出来说道,“也是你的狮头。”

朱一龙站了快半小时桩,脚尖几乎要扒不住地,可他老爹也就是朱师父完全没有喊停的意思,他也不敢动。而且不能在师弟面前掉面子,所以尽管大腿带着小腿都在哆嗦,朱一龙还是硬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脸:“师弟。”

2

舞狮是苦活,白宇看起来是被宠大的小少爷,抓筷子还支棱着食指,也不知道家里怎么舍得送他来狮馆。

狮头狮尾得从小开始培养感情和默契,白宇直接被安排和朱一龙睡一屋。1米8的大床,足够两个小孩子睡觉翻滚,朱师父连床都不打算给他们分。

白宇今天起得早,这会儿困得眼都睁不开,看到床也顾不上怕了,哼哼唧唧地往床上倒。

朱一龙很有些不高兴,毕竟原本他自己一个房间,可他是师哥,自小就被教育要爱护师弟,只能板着个包子脸去给白宇除鞋袜和脱外衣。

白宇身上那黄T恤一脱,朱一龙乐了,这哪个乡下来的傻小子,还穿着个红肚兜呢!

朱一龙这头吭哧吭哧忙得一脑门汗,白宇倒是睡得舒服,还配合地伸腿让朱一龙给他褪裤子,还挺会使唤人的。

包子脸拉成了个馒头脸,朱一龙忍了又忍,还是在白宇的小屁股上来了两拳。

凡学舞醒狮者,必先学南拳,所以南狮馆即是武馆,每天早上要练基本功,包括跑步、劈腿、扎马步、蛙跳等。

朱一龙是朱家班传人,3岁开始被朱师父训练,现在已养成5点起床的习惯,闹钟一响他便快手快脚地爬了起来,换好衣服刷完牙洗好脸出来一看,白宇还在呼呼大睡。

白宇边睡边吧唧着嘴,朱一龙怎么推他都不醒,眼看着训练的时间快到了,朱一龙也不管他了,穿上鞋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

朱师父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出来,就道:“你师弟呢?”

朱一龙扁了扁嘴,道:“他叫不起来。”

“你先去扎一小时马步。”见朱一龙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朱师父又道:“我昨天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同进同出,”朱一龙右脚尖踢了几下地板,闷声道:“同……同……”

“同寝同食。”朱师父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你是狮尾,他是狮头,没有狮头你怎么动!去,扎马步。”

朱一龙没想到这都能挨顿罚,垂头丧地到院子的另一头扎马步,目送朱师父带着他的师兄弟跑出门去了。

3

白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来呆呆坐了好一会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过了半天才爬下床,左右找了一圈,颤巍巍地喊了声:“师……师哥……”

没有人应他,白宇去撒了泡尿,穿旁边放的练功服,纽扣还扣错了两个,腰带不会系就抓在手里,邋邋遢遢地走出了房间。

狮馆的院子极大,划分成好几个区,白宇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只能凭着印象,试图去昨天见朱一龙的地方。

还真是让他找到了人。

白宇越过了一个无人的院子,这对4岁的他来说简直是太远了,所以他一看见朱一龙的背影就像像见到了亲人,猛地扑了上去:“师哥。”

只听见几声清脆的声音,因为身后突然的冲力,朱一龙从瓦罐上掉了下来,尽管他快速地稳住了身形,可还是打碎了一个瓦罐。

始作俑者还挂在他背上,带着有点奶的哭腔委委屈屈又喊了他一声:“师哥!”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朱师父的注意,他走过来时朱一龙身上还挂着白宇,听到他的声音两个小不点齐齐仰起头看他。

“小宇,睡醒了?”朱师父露出个微笑,声音也尽量放轻柔。

白宇点点头,搂着朱一龙的双臂无意识地紧了紧。

“饿了吧?师父先带你去吃早饭。”朱师父更加和颜悦色。

白宇其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刚刚因为害怕不觉得,现在听朱师父这么一问,禁不住咽了口口水,在朱师父的注视下乖乖地放开了朱一龙。

可脚落到地上的同时,还是抓住了朱一龙练功服的衣角。

朱师父只能挥挥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朱一龙,让他带白宇去吃饭。

4

朱家班有专门吃饭的地方,朱一龙带着白宇进去时午饭正好端出来,朱一龙拿了碗筷盘,白宇跟在后面有样学样也拿了一套。

要了蒸肉饼、荷包蛋、榄菜四季豆,再拿米饭和汤,朱一龙小大人一样把饭菜一份份端到桌上。

白宇也依葫芦画瓢,就是他的手实在还太小,碗和盘都拿不住,最后还是朱一龙帮了他。

肉饼闻起来很香,白宇努力地把它夹成小块,又艰难地夹到嘴里。

朱一龙注意到白宇与众不同的抓筷子手法,一根食指翘得老高,他看看白宇又看看自己,饶有兴趣地学了一下,但一想到朱师父那张严厉的黑脸,他又赶紧把手指弯起来。

当初为了让他抓好筷子,朱师父敲了他的手指不知道多少下呢!

这样肯定影响吃饭的速度,朱一龙吃饱的时候,白宇只吃了一小半,在拼命地夹四季豆。

四季豆被切成了小小的一段,白宇怎么都夹不住,嘴嘟得能挂油瓶。

朱一龙看得直咧嘴笑,白宇羞恼得四季豆也不吃了,就着西红柿蛋汤扒拉了两口饭完事。

下午有大商场开业,请了朱家班出狮,朱师父让朱一龙把白宇带上,也算让白宇对舞狮有个初始印象。

传统南狮融合了武术、舞蹈、鼓点和杂技为一体,朱家班是岭南有名的狮馆,有将近三十头的狮子,也只有他们才能接下大采青,几乎全馆出动。

狮馆饭后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恰好两点出门,朱一龙“哒哒哒”地跑回房间冲了个凉,倒头就睡。

白宇才醒根本不困,趴在旁边数他师哥的眼睫毛。他昨天就发现了,师哥的眼睛好大,睫毛还又长又翘。

数了没多久白宇就趴不住了,翻过身来躺着,食指一会抠床单,一会抠被套,好容易捱到了一点半,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朱一龙推醒,催促着他师哥带他出去。

5

狮馆这会都在分别做准备,朱一龙和白宇人还小也抬不了重物,朱师父给了一对鼓槌让朱一龙白宇一人拿一个,也算是让他们出了力。

大商场的老板看来懂点行,既定了传统醒狮的套路比如采高青和水青,又定了吸人眼球的高桩采青,而且早早放出消息,为了看舞狮的人提前就来占据位置,围得真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次出了两对红黄狮子,都是朱师父的得意弟子,待大商场老板拿起朱砂笔为狮眼点后,一时之间锣鼓喧天,四头醒狮就像有了生命,瞬间动了起来。

商场门口左右各立一套梅花桩,两只红狮子同时平地上桩,引得围观的人爆出一阵鼓掌叫好声。

那么高的桩,一蹬地就上去了,白宇看得满脸惊叹。

朱一龙与有荣焉,嘚瑟地一拍白宇,豪迈地说:“看到了吗师弟?以后你就由我来举了!”

“嗯!”白宇看着他师哥,满脸憧憬。

6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白宇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起床后朱一龙没敢再让白宇继续睡,又推又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扯下床。

白宇人虽站在地上,眼睛还是闭着,朱一龙没办法,只能又帮他把衣服换了。

穿好裤子后,朱一龙牵着白宇跌跌撞撞地到院子集合,还好没迟到。

白宇是第一天训练,跑步朱师父只让他跑了两公里。他人小腿短,跑得断断续续,根本跟不上大队伍,朱师父和朱一龙特意落在后面带着他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宇好不容易绕回到狮馆,感觉腿直抖,沉得都抬不起来,朱一龙还偷偷地拖了他一段,否则他挪都挪不回来。

白宇喝了几口朱一龙给他的水,用袖子胡乱擦了把鼻水,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朱师父拿了一条短棍在手里,就让白宇到墙边去。

一看朱师父这架势,朱一龙就知道他老爹要给白宇开胯了,再想想以前他怎么被压着掰腿,他的包子脸不由得皱了起来。

习武先要开胯,目的是拉开胯根至膝弯的大筋,可使腰腿产生皮筋一样的弹射劲力。

白宇青蛙般朝下趴在地上,脚掌紧紧蹬着墙壁,朱师父一脚踩在那小屁股上,用了巧劲,慢慢把白宇往下压。

开胯分横胯和纵胯,这就是开横胯。

“咦?”朱师父有点惊讶,白宇随着他的推力越伏越低,最后大腿内侧竟能紧贴到地上。

虽说小孩肢体柔软,但像白宇这么轻松就能横胯的朱师父也是第一次见。

“看来天生是要吃这行饭。”朱师父感叹了一句。不过就这几秒的功夫,白宇已经耐不住扭了起来,他大腿内侧的肌肉被拔扯到极限,火辣辣地痛。

朱师父的脚掌此时就像一座大山,一动不动压在白宇的屁股上,他无法挣开,只感觉两条腿像是要撕裂,眼里泛起了泪花。

接下来还要把腿拉开成一字,那可比现在在多了,朱一龙没想到白宇这就忍不住哭鼻子了,那接下来可怎么办哪?

师弟太娇气了。朱一龙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7

朱一龙觉得自己简直神机妙算,因为白宇从腿被拉开起眼泪就没停过,硬是哭了个把小时。

白宇都是不出声的掉眼泪,就偶尔吸两下鼻水,看着又乖又软,把朱师父的铁石心肠都融化了,提前结束了他今天的训练。

在朱一龙的记忆里这绝对是破天荒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朱师父在训练上这么和颜悦色。

可惜,这种优待只是给白宇的。

朱一龙羡慕地看朱师父把白宇抱回屋,而他则走到墙边开始压脚背。

小关节也得压,朱一龙习了三年舞狮,每天先练什么后练什么都已烂熟于心。

压完胯又打完一套南拳后,朱一龙接着站桩。朱家人从朱一龙太爷爷那辈起就一直当狮尾,据说还传给了后人一套步法,而狮尾最讲究的是腰部和腿部的力量。

朱一龙从上个月起被允许开始站桩。舞狮的站桩比普通的扎马步还有一定的难度,先立在倒扣的瓷碗上,再上瓦罐,这都是为了下一步上梅花桩做准备。

哎,朱一龙甩了甩手臂,又看了一眼他的房间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练习举师弟呢。

朱一龙的目标是成为狮王,有了白宇这个狮头,他感觉离目标又近了一步,练功都更有动力。

可等他兴冲冲回房,准备带白宇去吃晚饭时,却赫然发现白宇蜷在床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小脸蛋通红。

朱一龙推了推白宇,白宇皱着眉头“咿唔”了几声,眼睛仍是闭着的,看起来就像朱一龙之前落雨天捡到猫崽。

他又推了白宇几下,小孩儿睫毛抖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朱一龙一下慌了神,连忙跳下床往外跑:“爸爸爸爸——师弟他好像病了——”

白家会送白宇来学舞狮,是因为他从生出来开始就大病小病不断,问过镇里有名的算命先生,说身子骨太弱,扛不住命中的富贵。

南狮是驱邪的东西,白宇必须借狮馆的煞气镇一镇。

朱师父知道白宇身体不好,可也没想到会差成这样,就练了上午这么个两小时,晚上人就发起了高烧。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手脚,朱师父赶紧把抱白宇去儿童医院看急诊,吊了一晚上的吊瓶烧才退下来。

早上的时候连在隔壁县采买的师娘都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朱一龙睁开眼就看到自家亲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走了进来。

朱妈妈啥菜不会,就熬得一手好粥,朱一龙吸了吸鼻子,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饭吃粥吗?”

“嗯,锅里有自己去勺,”朱妈妈把碗一搁,又道:“我喂你师弟吃点。”

朱一龙这才发现离他远远的床那头还蜷着个小白宇。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妈妈,师弟病好了吗?”

朱妈妈摇摇头,道:“你先去吃早饭训练吧,弟弟有妈妈照顾。”

朱一龙听话地下床洗漱换好衣服,临出门时还是担忧地跑过去用手心贴着白宇的额头,很认真地说:“师弟,要快点好起来。”

跑完步练完基本功,回到狮馆天已大亮,朱一龙趁中途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还偷偷溜回房去看白宇。

白宇烧退人也清醒了很多,在那捧着个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朱一龙带着身汗味冲进房里,把白宇吓得打起了嗝。

朱一龙也吓了一跳,赶紧爬上床用力地给白宇拍了几下背:“没事吧师弟!?”

白宇好一会才顺过气,看着朱一龙嘴巴一扁:“师哥,好痛!”

朱一龙以为自己把人拍疼了,赶紧摸了摸白宇的背,小心翼翼地说:“还痛吗?”

白宇拼命摇头,眼泪汪汪地一指自己的两条腿,大声道:“师哥好笨,我是这里痛啦!”

朱一龙的包子脸又因为白宇的话鼓了起来,他气呼呼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痛过!”

白宇的声音比朱一龙更大:“可我是现在痛!”说完他眨了眨眼,眼里两包泪顺着小脸流下来。

这看上去像被自己欺负了一样,朱一龙莫名心虚了下,凑过头去在白宇腿上吹了好几下,边吹边说:“那……那我帮你呼呼一下?我妈妈说呼呼一下就不痛咯。”

白宇怕痒,被朱一龙弄得笑个不停,闹得厉害的结果就是朱师父发现了朱一龙偷懒,进来捏着他的后脖子,把人拎出去继续练功了。

8

经过这次朱师父也不敢再像要求朱一龙那样要求白宇,直接把每天的功课砍掉了大部分。

白宇现在的训练量只有其他人的十分之一不到,中途还要间隔休息许多次。

饶是这样,白宇也花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身体才堪堪顶住,朱师父这才稍微增加了一些训练量。

9

白宇的家人每个周末都从隔壁县城过来看他,带来很多大罐小罐的熟食,据说都是白宇爱吃的菜,还有换洗的衣服。

肚兜七个颜色一星期能不重样,知道朱一龙是白宇的狮尾后,还给他也带了一整套。

朱一龙表示自己是城里的大孩子了,才不会穿,把肚兜全都塞回给了白宇。

白宇其实是西北人,太爷爷的爷爷那辈逃荒逃来的岭南,但家里吃饭都还是北方口味,所以送来的瓶瓶罐罐里还有油泼辣子等西北酱料。

朱一龙舀了一小勺盖在饭上,辣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可那是真香,光这就白米饭他能直接吃进去两大碗。

尽管第一次吃的时候就撑着了。

舞狮要控制身高和体重,朱师父一直控制着他们的饭量。

朱一龙担心被朱师父发现,拉着已经犯困的白宇在院子里慢跑消食。

白宇跟着绕了两三圈就不想动了,朱一龙还饱着,干脆打南拳给他师弟看。

收拳后看着白宇瞪大的眼里闪烁出崇拜的光芒,朱一龙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师哥好厉害啊,”白宇小手啪啪地鼓掌,羡慕地说:“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教我打拳。”

朱一龙绞尽脑汁回想,半晌才迟疑地说:“昂……等等你开始站桩,就能打拳了。”说完,还用力地一点头。

白宇又一脸憧憬,期待自己成为武术高手的那天早点到来。

10

南拳讲究桩功,白宇在狮馆待了三个多月,朱师父才开始让他扎马步。

白宇胯已经打开,马步一扎似模似样,只不过坚持不了几分钟便两腿直抖,要停下来缓一缓才能继续。

就这样扎一会歇一会,半小时的马步桩足足花了个把小时才完成。

朱一龙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他的第二个半小时桩还没扎完呢!汗都滴到地上了也不见朱师父让他停一会!

白宇还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汗淋淋地歪到他身上:“师哥还没有完哦?喝水水吗?”说着还把他的小鸭子水杯递了过来。

“ 我不喝你的口水。”朱一龙心里那点酸劲都被白宇逗没了,他清了清嗓子,别别扭扭地才说:“等等,马上我就下桩带你去吃饭。”

5 对 “南狮(上)”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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