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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井然是个近乎完美的性伴侣。杨修贤自从开始跟他约法三章后,便过上了吃饱喝足的好日子,而且方便随心,一个眼神递过去对方便心知肚明,省却了很多勾勾搭搭的工序。

此外,井然床上有多热烈,下了床便会多有分寸。两个人睡了这么多次,他从未要求杨修贤留在主卧,严格把持了炮友之间应有的距离。这让杨修贤感到极大的安全与舒适。

在工作上,杨修贤已经适应了公司的节奏,和同事们关系也处得不错。有一回赶上午休,组里的同事凑一块儿说闲话,抱怨上次那个校园设计,室内设计组分到的奖金比其他组要少一些。杨修贤听了只是笑,他知道大伙儿不过是随口说说,毕竟公司的福利待遇其实相当不错,加班费给得也大方。除了像他这种下班后额外跟着经理干“私活儿”的,都是按照加班时长支付。

果然组里另一位姑娘第一时间出声维护领导:“井设向来不亏待咱们,学校的活儿重点本来就不在室内设计上,等着下次接个酒店的,就轮到咱们组发财了。”

同事纷纷起哄,井设作为海归精英,人又帅气绅士,是公司不少女孩子的白马王子。姑娘是个泼辣的,见状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说:“井设就是很优秀啊,也不知道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说者无意,听者也没往心里去,在杨修贤看来,井然和自己差不多,应该都不是那种会委屈求全,放弃现有的生活而去选择婚姻的人。

不过即使有朝一日井然去结婚,又和自己又什么关系呢。杨修贤想,无非就是以后不能睡会有点儿可惜罢了。

就这么着,日子一晃就进了腊月。公司里不知道怎么传出来消息,今年春节假会比往年延长两天。不少外地员工一听,都开始掐着日子买火车票,为了弄张卧铺大伙儿各显神通,连带着养活了附近不少倒票的黄牛。

杨修贤倒是省了这麻烦,毕竟自己这种人,回家也是“有辱门楣”。打出家门算好的,万一他爸再一瞪眼,将自己送去做什么“矫正”,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过他并非不知好歹,对于井然的关照还是感到心头一暖。

当天晚上,可能是为了照顾自己低落的情绪,杨修贤觉得井然在做爱时都格外温情了一些,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面对这样的节奏,杨修贤有几分惶恐,他自觉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使碎了也不过是一地玻璃渣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珍视。

所以他挣扎着翻身拿到了主动权,将自己钉在井然身上后发出浪荡地呻吟,令人战栗的快感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杨修贤甚至出现了幻觉,令人喘不过气的痛疼迅速扩散至全身每一个角落,他支撑不住身体,只能软倒在井然身上,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无法自控地发抖。甚至等两个人都射出来之后,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毫无头绪地脆弱出了楚楚可怜的感觉。

井然将他搂在怀里,不停地抚摸他的肩背,嘴里轻声安抚:“不哭了啊,乖。我弄疼你了?”

杨修贤已经退化多年,用来感受羞耻的那根神经像是被眼泪给泡得焕发出了第二春。毕竟做爱的时候哭多少还算真情流露,这都完事儿了还停不下来可就有些不像话了。他胡乱抹了把脸,红着眼睛下床走进浴室,井然不放心地跟过去,杨修贤却将门从里面锁住了。

明知道井然不可能没有钥匙,他还是用行动表达了拒绝的态度。好在井然极有分寸,没有继续敲门,也没再多说会让他更加羞愧的安慰。

杨修贤对着浴室里的镜子反复深呼吸,尽力去屏蔽掉那些用痛苦刻在脑子里的东西。等迈出浴室时,他自觉已经重新恢复到了无懈可击的状态。然而当天晚上,梦魇却如影随形。

杨修贤回到了自己的17岁,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的第二年。

作为家中长子,他向来是父母重点关注的对象,要懂事、要争气、要能够让他父亲在和同事下属说起他的时候,可以骄傲又谦虚:“什么优秀不优秀的,就是个花架子,差远了!”

为此,他一直按照要求将自己修剪成他们需要的样子,直到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根上长歪了。“同性恋”三个字仿佛一把铡刀,高悬在他自己脑袋上面,他拼尽全力用双手擎住刀刃,生怕稍有懈怠便万劫不复。

然而纸保不住火,一身循规蹈矩的皮终究也藏不住里面肆意生长的渴望。所以当他有一天放学,看到难得在家的父亲手里拿的日记本时,杨修贤便知道一切都完了。梦的最后已经没有什么情节,杨修贤冷眼旁观17岁的自己被绑在电击椅上,挣扎着醒了过来。

梦里再深刻的体验,睁眼的一瞬间也就散得差不多。杨修贤伸了个懒腰,决定将昨晚那丢人的一宿扔到脑后,下次再约的时候找补回来就是。

倒是井然看着他有几分欲言又止,吓得杨修贤随便打了声招呼便脚底抹油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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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一直认为,人的性格构成是很复杂的,在不同的场合,面对着不同的人,几乎每个人都会表现出不同的性格特征。比如他自己,在工作和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做派,但是一旦到了床上,面对着和他坦诚相见的伴侣,骨子里的强势和控制欲就会一股脑儿爆发出来。

在这方面杨修贤和他算是同一类人,勤奋踏实、谦逊认真的杨修贤属于工作场合,而那些浑然天成的诱惑和风情则属于那个在夜色掩护下的风流浪子。

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的杨修贤。

就在井然问他过年如何返乡的那个晚上,两人照旧到井然家里过夜。起初一切如常,他们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滚到了床上。杨修贤像是怀着某些心事,从前戏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神色间总是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这让井然心里多少有些顾忌,动作比以往都温柔了许多。然而做到一半时杨修贤却像是不满足一般,翻身把井然推倒在床上,骑跨在他腰间摆动身体,呻吟声也拔高了几度。

其实井然更喜欢自己在性爱中掌握主动权,但是杨修贤总能让他破例。那双细白的小手颤巍巍地支撑在他胸肌上,白皙的大腿紧紧夹着他的腰,圆润饱满的屁股上下起伏,股间湿软的肉穴吸吮着他的阳具。这一晚他的欲求似乎比往日更加旺盛,每次都将那根粗长的阳具吞咽到最深处,变换着角度让鼓胀的龟头研磨自己的敏感点。

井然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失神的眼睛和时不时舔过丰唇的鲜红舌尖,身体上的快感让人沉醉,但他觉得杨修贤并不是在和他做爱,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器具,单方面地只顾满足自己。这个想法让他心里不大舒服,伸手掐住了杨修贤的细腰,在他磨蹭着坐下来的时候挺腰向上一顶,刺激得杨修贤软了手脚,叫声越发浪荡起来。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做了很久,杨修贤被插射过一次之后就没了力气,但却固执地不肯下来,手脚缠着井然不放。井然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双手捧着他的屁股,用过人的臂力托着他的身体吞吐,一面配合着节奏向上挺腰,将杨修贤干得气喘吁吁,浑身颤抖,嗓子都快叫哑了。

当两个人都射出来之后井然才觉得有点不太对,杨修贤整个人趴在他身上,颤抖得好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大颗大颗的泪珠打湿了他的胸膛。井然顿时慌了手脚,以为是自己把人给弄疼了,可是看他的表情又不大像。杨修贤双目紧闭,牙齿用力咬着嘴唇,不像是在忍受身体的疼痛,倒像是发泄胸中的苦闷。

这是井然头一次在杨修贤这个人身上看到如此脆弱的一面,多少让他有点儿意外。他知道这多半和两人在车上说的话题有关,但更多的内情不得而知,就算是想安慰两句也无从说起。

好在杨修贤只哭了不大一会儿,很快便止住了悲声。他从井然身上爬起来,胡乱抹了抹脸,红着眼睛去浴室洗漱,之后又一言不发地走进客卧关上了门。

井然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问个究竟。他不认为凭两人现在关系,杨修贤会向他敞开心扉,也确实没有那个必要。然而当第二天早上,他看着杨修贤红肿的眼睛和略显憔悴的脸色,却又觉得于情于理都该劝上两句,谁知他还来不及开口,杨修贤就飞快地出了门。

距离春节越来越近,公司里的员工也都忙碌起来,午休时间讨论最多的,不是该带些什么年货回家,就是给孩子包压岁钱该花掉多少年终奖,气氛一片欢乐祥和。而在这样的氛围当中,杨修贤的安静和沉默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还是保持着和往常相同的工作效率,好像即将到来的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与他无关。

井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自打知道了杨修贤打算一个人留在异乡过年,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特意去查阅了员工档案,发现杨修贤现在租住的地方位于老城区。建筑行业的人对于所在城市的规划总是比较敏感的,井然知道那一片住区还是十年前的老房子,居住条件不太好,大多数业主连暖气费都不一定舍得出。

对于枕边人井然一向都能做到温柔体贴,他觉得鱼水之欢虽然是你情我愿,但人毕竟是高级生命,你不能把这个行为只简化为纯粹的肉体交媾,那和发情的动物有什么两样?所以他习惯于在做爱之前先营造一下气氛,比如说一瓶能增加情趣的红酒,比如说一碗亲手烹制的意大利面,再比如说……一个温暖舒适的居住场所。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井然没有约杨修贤到家里来。他花了半天时间采购了一大堆食材,顺便给家乡的亲友选购了新年礼物,又用了半天时间给家里做了个年终大扫除,给两间卧室都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被套。

到了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组织全体员工聚餐,在城里的一家酒店里订了酒席,算上管理层和普通职工,一共摆了四桌。大概是下午刚发了年终奖,席间大家都显得很开心,互相推杯换盏,嘴里都说着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

杨修贤的脸上也带着笑,谁来和他碰杯都来者不拒,但是井然看得出来,那笑意其实并不是发自内心。

散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杨修贤喝的有点多,而别的人都急着回家准备第二天赶火车,也没人特别留意他,拖拖拉拉地就落在了最后。井然不动声色地把其他几位股东一一送上车,又从停车场折回来,把走路都走得七扭八歪的杨修贤扶出了酒店。

老话说得好,茶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这一夜喝多了的杨修贤格外热情,温顺地躺在井然身下,一面用比平时更温热的肠道紧紧吸咬着他的阳具,一面追逐着他的唇舌不停地索吻,被干得泪水涟涟也不肯求饶。井然也知道接下来有日子不能见面了,发了狠地压着他狠肏,换了好几种姿势,尽情地在他的身体里释放自己的欲望。

云散雨收之后,杨修贤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迷迷糊糊地一副马上就要睡死过去的样子。井然笑着问他是不是要一起睡,他却硬撑着爬起来要去客卧。

这一次井然跟了上去,趁他关门之前抵住了门框,将一串亮晶晶的钥匙塞进他手里。

“这几天你就住这儿吧。”他故作随意地说,“帮我看着房子,顺便打扫一下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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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贤看着递到眼前的钥匙,半晌没回过神。

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毕竟大家都喜气洋洋,自己也不好扫兴。散了席,又被井然带回了家。

上周井然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个人整整一个星期没约。杨修贤甚至一度怀疑这建立在约法三章之下的炮友关系要告一段落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生出了几分不舍。井然和他以前睡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有情趣、知分寸,会让人不知不觉地沉溺于他的节奏,感到被珍惜、被重视,甚至被爱。而且,井然还做得一手好饭,不光是意面,赶上下班早又有兴致,井然还会认认真真地搞出四菜一汤招待他。杨修贤很久没机会吃到家常菜,饭香味结出了温柔乡,兜头将他罩了进去。

杨修贤像是个艺高人胆大的飞蛾,明知道眼前这点光和热都是危险的信号,但却仗着飞得快便放任自己在四周徘徊,想要一窥那炽热火焰的形状。

中间隔了一礼拜,接下来又几天不能见面,井然做爱的时候比起平时格外激烈。杨修贤两条腿架在他的肩上,下半身近乎悬空,井然的阳具凶猛地进出,每次都能刮过他最敏感的地方。杨修贤微醺的大脑在快感的挤压下无法处理更多的信息,只有井然带来的欢愉无比真实。这个时候的井然依然是漂亮的,带着凶狠的漂亮。他眉头皱着,半垂着眼睛,睫毛显得更长更密,偶尔视线相交,杨修贤都会为那其中的情意短暂的心跳失序,然而那点儿岌岌可危的理智却尖锐地提醒他,别看、别信、别当真,井然看路边的狗也是这样的眼神。

然而,眼前这把钥匙却比那眼神更加灼人。杨修贤本能地露出个不怎么走心的笑,张嘴便要推拒,井然似乎是料到了他的反应,站在门口将他揽了过来,把他含在嘴里的话吞了下去。同时顺手将钥匙塞进了他睡衣口袋里,金属撞击的脆响唤回了杨修贤的理智,他推开井然想掏出钥匙,但当他看清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时,却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两把钥匙将手心硌得微微发痛,本应是冰凉的金属都带上了一丝暖意。他想,井然是不是也握了许久,才想了这么个托词送过来。

杨修贤抬头看着井然,心里转着无数说不清的念头,最后到嘴里都化作了一句“谢谢井设”。井然似乎并不介意他这轻描淡写的反应,反而伸手抱了抱他,温柔地道过晚安便转身回了主卧。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杨修贤起床后发现井然已经离开。他在客厅茶几上留下了个小字条,告诉他冰箱里有现成的食物,让他按时吃饭,好好过节。杨修贤笑了一下,随手打开了电视让屋子里多了些声气,然后到找出了吸尘器和拖布打算尽到一位寄住者打扫卫生的责任。客厅、书房、客房都清理干净后,杨修贤站在主卧门口,犹豫了一下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然后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阳光。带着暖意的光芒透过窗户落到地面上,空气中还漂浮着一丝此间主人惯用的香水的味道。杨修贤在里面站了一会儿,直到身上都被阳光晒得暖和起来后,才动手将地面和阳台上的浮灰清扫干净。

他其实不太擅长做家务,慢吞吞地将房间打扫完毕已经是中午12点多。杨修贤感受了一下肠胃,并没有饥饿的信号,也就懒得再去弄吃的。为了打发时间,他去书房转了转,书架里各类书籍摆得满满当当,其中不少都是外语原版。意大利文他看不懂,英语的倒是没什么阅读障碍。杨修贤随手抽了两本艺术史相关的书,半靠在沙发看了起来。

他发现书上不少地方还有井然做的笔记,多是些看到这里时产生的思考,但也有的地方被标注了问号,甚至还画上了小鬼脸,旁边写着“胡吹乱捧,名不副实”。杨修贤忍不住笑了出来,艺术感受本身就是十分主观的东西,即使是经过专业的学习与训练,有的时候审美依然会“离经叛道”,在外面和人聊天的时候当然不好对先贤不敬,回到自己的书里却肆无忌惮地闹脾气。

这点小发现让杨修贤倍感有趣,连带着书本身都更有意思了起来。

晚上五点多,外面已经开始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杨修贤按照家里过年的习俗,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亮,希望能给房间主人照出来一个亮堂堂的新年新气象。

而此时,他那向来迟钝的肠胃也终于感到了饥饿带来的不适,杨修贤想了想还是来到了厨房,冰箱上也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寥寥几笔画着一个圆鼓鼓的大饺子,透着股憨态可掬的喜庆劲儿。配的字是“surprise!”

杨修贤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他拉开冰箱门,冷藏室的最上面放着新鲜的水果、牛奶、面包,鸡蛋和果酱放在侧门的格子里。第二层则摆满了新鲜的蔬菜,似乎是担心杨修贤不会做,白菜心里还插着一张小卡片:“洗干净,切成片,配上西红柿丢到方便面里也可以。”此外还有几个蒙着保鲜膜的瓷盘子,里面是搭配好的菜码,放到锅里直接翻炒加作料就可以上桌的半成品。

杨修贤把卡片拿出来,仔细擦干上面的水汽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边。他深吸一口气,半蹲下身拉开了冷冻室的门。

第一层放着几袋提前包好的饺子,不是超市统一包装的速冻产品,面褶子一个挨一个,像是精工雕琢的漂亮裙摆。此外还有放在竹帘上的宽面条、蒸熟后又冻起来的馒头……初一饺子初二面,井然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杨修贤甚至从最下面一层找到了排骨和巴掌长的大虾。连汤带水地被冻在了铝制的饭盒里,小卡片再出江湖,告诉他放到锅里加热到沸腾便可以直接吃。

杨修贤蹲在冰箱前,胸口那点儿翻腾的情绪沸反盈天。他回忆起了小时候过年的感受,充满了希望与喜悦。

当晚他吃着饺子接起了沙发边上的座机,电话两头都能听到炸响的爆竹声,他和井然不得不扯着嗓子互相拜了年,显得格外喜庆热闹。

过了12点,杨修贤回到客房,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他被父母推搡到暗无天日的地方感受刻骨的疼痛。然而和以往不同,一段似有似无钥匙碰撞产生的叮铃声却牵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黑暗尽头,光明顿生。

那里站着一个人,而杨修贤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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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冲上云霄时,井然还在想,不知道杨修贤会不会真的在他家里住下来。

为了能让身在异乡独自一人的杨修贤过一个好年,他准备了好几天,从食材的品类、烹饪的方法到提示用的纸条都下足了功夫,可谓煞费苦心。如果杨修贤不领情,就算是井然也会多少感到有点难过。

这比起他过往为性伴侣做的已经超出太多,对于其中的原因井然却不想深究,或许仅仅只是因为除了肉体的欢愉,杨修贤对他几乎别无所求。除了床伴之外他们还是公司里的上下级,杨修贤却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讨好和巴结的行为,在工作上始终都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在井然面前表现出来,知情识趣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杨修贤越是懂事,井然就越想对他好,反正这些看似真实的脉脉温情进不到他心里,也不会让井然产生多余的负担。等到有朝一日他们一拍两散,这些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或者在时间的洪流中消散,或许还会在茶余饭后想起,那样也不错。

两个小时以后,飞机落了地。井然拖着行李打了辆车回家,见到了眼泪汪汪迎接他的母亲。

作为一个高中刚毕业就被送出国深造的孩子,这十几年来井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初到异国时他想家想得厉害,几乎每个月都要给母亲写一封信,恳求能不能让他回去,但是每次等来的,都是含着鼓励的拒绝。后来年岁渐长,他慢慢明白了母亲的苦心,便不再闹着要回国,反而积极调整心态,让自己能够融入那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井然从小就知道母亲对他给予厚望,他也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今亲朋好友们无论谁提起他,就没有不挑大拇指的。

他终于把自己活成了母亲的骄傲,只除了那一件事。

母子二人在沙发上坐下,手拉手地说话。母亲摸着井然的脸颊,有些心疼地说:“比刚回国那阵子瘦了,是不是工作特别忙?还是那边的东西吃不惯,饿着自己了?”

“工作哪有不忙的?还行,我应付得来。”井然笑道,“那边的菜没那么难吃,再说我自己也会做饭。”

母亲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角,又说:“当初让你回来工作你死活不干,非要去那么大老远的地方,我也照顾不上。本来指望着能赶紧娶个媳妇好照顾你的生活,你自己又不上心。过了年你就三十二了,也该好好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哪怕你找个洋媳妇回来呢。”

听她又老生常谈地提起这个话题,井然心里不禁有些堵得慌,搪塞道:“妈,我才刚三十,在国外三十几岁没结婚是很正常的。”

“可你现在回来了呀,周围像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母亲叹了口气,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你爸走得早,我把你拉扯这么大,就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她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尽是这些年来一个人拉扯孩子的辛苦和对儿子的殷殷期盼。这些话井然从小听到大,几乎每次回家都要听上一遍,看不见的字字句句组成了一把又一把枷锁,严严实实扣在他的心上,让他每听一遍,心情就沉重几分。

凭良心说,他的母亲并不是一个无法沟通的老人家。她出身书香门第,是新中国第一批大学生,退休前一直在中学里当老师,无论以哪个时代的眼光来看,都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井然十岁就没了父亲,全靠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教养成人,她放弃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竭尽所能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唯一的儿子。小时候井然和母亲相依为命,什么话都愿意向她倾诉,然而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漂泊在外,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和母亲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家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有些抱歉地笑道:“哎,你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倒把正事儿忘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舟车劳顿得应该也饿了,我去给咱们准备年夜饭。”

目送着母亲走进厨房,井然暗自松了口气,背靠着沙发揉了揉眉心。

太压抑了。他的妈妈用母爱编织了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罩在其中,无论走到哪里,那些千丝万缕的线头都缠在他身上。井然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着什么,所以他没有勇气冲破这张网,只能偶尔从网眼里探出头来稍作喘息。

年夜饭很丰盛,一桌子菜全是井然爱吃的,母亲还开了一瓶香槟酒,就着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开场时的喜庆音乐声举杯:“新年快乐,希望明年你回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好姑娘。”

井然觉得吃到嘴里的菜都变了味,却又不能不有所表示。他放下筷子举起酒杯,踌躇了片刻才说:“新年快乐,希望妈妈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这一顿饭他吃得五味陈杂,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电视里播放的晚会节目,只能在母亲笑的时候跟着笑,说话的时候随口附和几句。

吃完饭也才不过八点多,井然原本想陪着母亲继续看晚会,但是老人家说她年纪大了,这几年心脏不太好熬不了夜,叮嘱了几句让他早点休息,就一个人回房去了。

这些年一家人聚少离多,不止是井然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与母亲交流,就连母亲自己,大概也忘记了该如何与儿子相处。

收拾完桌子上的杯盘碗盏,井然关掉电视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出国以来极少回家住,这个房间几乎还保留着他高中时的原貌,甚至连墙上贴着的三好学生奖状也还在。但是房间里明显有经常打扫的痕迹,每个角角落落都一尘不染。井然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情却越发烦闷起来。

窗外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衬托得家里越发冷清。井然靠坐在床头闭上眼睛,忽然就想起了杨修贤,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住在家里,有没有吃自己给他准备的年夜饭?

犹豫的心情大概只持续了几秒钟,井然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分机,拨出了他自己家的号码。

一声、两声、三声……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接起来了,杨修贤嘴里大概正嚼着东西,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声:“喂?”

他清朗悦耳的声音和炸裂的爆竹声一起传入耳中,透过电话线隐隐有些失真,但却像是一道阳光,拨开了笼罩在井然心头的阴云。

“宝贝,新年快乐!”

18 对 “炮友(4)”的想法;

  1. 看到一半开始骂井然太温柔,看了后半又觉得太过顺理成章无法责怪。看到最后一句就佛了,我买好爆米花看你们两个妖孽怎么收场ȏ.̮ȏ

      1. 呜呜呜 叫宝贝!!!我的贤贤太棒了 井然好温柔!你们两给我好好谈恋爱啊!!要永远甜蜜!!!

  2. 太太给杨修贤设定的家庭背景合理化了杨一切的行为和性格。看得好心疼啊。虽然希望最后井然可以治愈他,我更希望他能自己走出来,学会好好爱自己。
    最后太太写的太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 5555看到电击椅的时候好心疼,井然什么时候会发现小杨的脆弱秘密呢,小杨也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啊,两个人会相互救赎吧555(叫宝贝我真的死的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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