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助隔离

白宇是个主播，正经打游戏那种。不过因为他游戏风格太苟，所以尽管技术不错人也有趣，但是粉丝并不算多，每个月收入也只能够个温饱。所以白主播还有另外的副业，就是游戏陪玩。

他声音好听又会说话，哄个把小姑娘开心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有些陪玩的顾客反过来也会到直播间里给点儿打赏，算是良性循环。他的老主顾大多是女孩子，技术好坏都有，但都比较听指挥，带着上分压力不大。

一次他带一个叫“蓉蓉会武功”的妹子的时候，对面麦克风里出来个男人的声音：“怎么趴这不动了？这里可以刚一波的啊！”白主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观棋不语，这是哪里来的傻货？

没想到傻货还得寸进尺，把妹子扒拉到一边儿自己开始操作角色。接着白主播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路跟人对刚，可惜技术太菜，没5分钟就盒了。再开游戏的时候妹子跟他道歉：“这是我表哥，来我家蹭饭的，你别理他。”

白主播呵呵笑：“你哥声音还挺好听的。”

这话倒也不算恭维，白主播觉得这人虽然傻了点儿，但是说话的时候带点儿奶气，喊着“冲”的时候也软软的，有点儿好玩。

第二天晚上，白主播的直播间里来了个眼生的id——一个拽根。白宇趴草丛的时候，一个拽根给他打赏了个399的礼物，还刷评论：“这里可以冲一下的。”

白宇告诉自己打赏的都是爸爸，控制一下，不要骂他。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开心地说：“谢谢老铁拽根打赏，这就冲！”

话音未落，白宇便瞅着机会跳了出来，利落地收了人头，一路奔着决赛圈去了。

拽根评论：“不客气，很帅[微笑 ]”

白主播看着那个微笑，觉得对方在骂他，可惜没有证据。

白宇直播的时候，除了播放游戏画面，另一个镜头习惯对着手和键盘。有些比较骚的操作，对应起来看会更一目了然一些。他的手长得好，手腕纤细手指修长。又轻又快地落在键盘上的时候很有几分赏心悦目。

评论里有人说几句骚话，盛赞主播手速不凡，一看就是母胎单身。白主播嗤之以鼻：“找不到对象的叫母胎单身，像我这种可以找却不找的，那叫洁身自好。”

这话不算吹牛，白主播手长得好，人更好看。通常每次直播的最后，他会调整镜头对着脸。白宇自诩西北硬汉，平时留着一口胡子，反把嘴唇衬得格外红嫩，嘴角还有一颗小痣。眼睛不算大，有一个是内双，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就弯成两道月牙，配着红嘟嘟的嘴唇显得英俊又可爱。

而且白主播身高183，偶尔站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两条细长的腿，逼得多少看直播的妹子当场立flag减肥。

一盘游戏终了，白主播如愿吃鸡。他看了眼时间，随手把摄像头摆正。伸了个懒腰还没等张嘴说话，公屏上又飘出来一条打赏信息，带发光特效那种。白主播吓了一跳，这种出手就是999的土豪在他的小直播间可不多见。仔细一看，又是这位拽根大兄弟。

白主播笑出一口大白牙，真心实意地道谢：“哇！一个拽根破费了，你看我这边直播时间要到了，再开一盘来不及。要不你点个歌？我给你唱一个当感谢了呗？”

然后他就看直播助手里评论刷刷地过，起哄说他这是欺诈，一个游戏主播唱歌糊弄人算怎么回事？

白宇故作严肃，皱着眉说：“告诉你们个秘密，游戏是我的副业，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名歌手。”

和这帮看热闹的比，拽根是个厚道人。他半天回复一句：“你随便唱一个，唱个你喜欢的。”

白宇想了想后说：“行，这眼瞅着要过年了，我家在西安，我给你们唱个《西安人的歌》。祝大伙儿都能衣锦还乡，回家团圆。”

他嗓子好，合着伴奏用家乡话唱出来了抑扬顿挫的味道，顺耳又可爱。

第一次看直播的朱一龙激动地搓膝盖，网上冲浪真好玩儿，你看白主播，人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他超喜欢的！

朱一龙家在武汉，现在人在北京上班，是个给排水工程师，外人听不懂的时候他通常都简单解释成“修管道的”。和一般北漂不一样，他是个长得十分好看，而且在北京有房子，混得不好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北漂。朱一龙好看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去gay吧的时候，会有无数小0排着队找他集邮，可惜他还总是挑挑拣拣，十次里面倒有九次选不着合适的人打炮，平白辜负了自家赶英超美的大兄弟。时间长了，干脆修身养性起来，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带上礼物去同在北京的姑姑家蹭口饭吃。

昨天他去吃饭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表妹在那玩游戏，他表妹说这队友还是花钱请的。朱一龙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就是太能苟了，看着憋屈。临走前，他妹给他下了个直播app，还给了他一个房间号，让他没事儿可以去看看游戏直播：“白主播长得帅着呢，我觉得比你那些个前男友都好看。”

于是，作为一个自觉审美水平高的gay，朱一龙抱着大家来找茬的心态进了直播间。白主播露脸的那一刻，他简直要哭出来：这个男人简直是对照着他的理想型长得啊！

从来不看直播的朱一龙从此成了白主播直播间的铁粉，虽然还是打从心底嫌弃人家打游戏磨叽，但他的重点本来也不在游戏上，对着屏幕可以舔手舔颜偶尔还能舔腿，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白主播也逐渐注意到了一个拽根，一方面是因为他打赏大方，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打赏的时机总是有那么点儿微妙。

白宇技术细腻，平时直播间里的打赏都来自于他成功地秀操作，谁不喜欢主播微操精妙狂虐对手呢。特别是白主播这种平时趴窝，关键时刻出来一击必杀的类型，先抑后扬非常解恨。但是一个拽根的打赏却总是出现在游戏结束，他露脸复盘或是唠闲嗑的时候。搞得白宇恍惚觉得自己可能是个颜值主播。

几天后，白主播的微信跳出来一条好友申请，微信名就是一个拽根。验证信息是：熟人介绍，游戏带打。

随手通过后，就看聊天界面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半天，最后手机都自动黑屏了一次之后才蹦出来俩字：“你好[微笑 ]”

白宇莫名，这咋见面就骂人呢……

但是白主播是有职业素养的，对于上门送钱的顾客，他从来有百分之二百的耐心。回了一个比心表情包后，白主播问到：“您是直播平台上的一个拽根吧？”

这次对方回的倒是挺快：“是，微信号是‘蓉蓉会武功’推荐给我的，她是我表妹。”

白宇一听就想起来那天让他“冲一下”的那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虎又菜，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不过微信上还是热情洋溢地表达了对这位铁粉的感谢。接着拽根提出来想请白主播带上分，这和普通陪玩业务不一样，陪玩的话主要是费嘴皮子哄人开心，输赢倒是不那么重要，热闹是关键。但是带上分的话就是考验技术了，搭档如果太菜还不听指挥就完全是一场出力不讨好的人间惨剧。

白主播觉得拽根大兄弟非常有惨剧的潜质。

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过春节，回家给爹妈的年货还没准备，再加上通过聊天，白宇觉得拽根话不多，不像是太难沟通的人，说不定玩几次磨合一下也能不错。于是他一咬牙，接了！

当天晚上他下了直播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便按照约定和拽根一起上了游戏。为了能够顺利完成任务，白宇事先给他定了几条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一定要听指挥，不要瞎浪”。拽根当时答应的好好的，有微信截图为证。

但是真进了游戏之后拽根便成了脱缰的野狗，压根儿薅不住。

回过头还嫌白主播一苟20分钟，自己等的无聊。白主播恨得咬牙，老子苟着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辣鸡！

半宿下来，就听他俩一个喊“别动，趴那儿！叫你别动你跑什么啊？？？”

另一个喊“冲一波！快，过来把他弄死咱们就赢了！哎呀我死了。”

到结束的时候，白主播趴在电脑前半晌不想动。什么叫赚辛苦钱，这就叫赚辛苦钱了。

朱一龙却非常开心，他自觉和白主播经历了一场“愉快又深入的交流”，从而“友谊得到了升华”，从今儿开始两个人也是一块儿吃过鸡的小伙伴了，四舍五入，离吃到鸡儿也不远了。一高兴，朱一龙拿起手机想要再给白主播发个特地从表妹那要来的，据说是最新最好玩儿的表情包，表达一下喜悦之情，结果拿起手机就见白宇把那个“放心，我一定服从指挥”的截图发了回来，下面跟了一个[气鼓鼓.jpg]。

朱一龙捧着手机笑出了一串小奶音，白主播撒娇也这么可爱呢。

两天之后，白主播挣扎着完成了约定的上分目标。挣扎到了什么程度呢？白主播有好几次被拽根气得连最爱的拌面都吃不下了。他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能再接这人的单，给多少钱都不行！

然而立flag的意义就是在接下来的某一时段被打脸，白主播万万没想到，打脸居然来得这么快。

直播平台做春节前促销活动，鼓励主播和粉丝互动pk。为此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小程序，可以由粉丝随机抽选不同的词条作为pk项目。白宇的直播间虽然粉丝不多，但也决定凑热闹搞一下，一方面抬人气，另一方面说不定也能多赚点儿打赏钱。

不知道为啥，这天上直播前，白宇的左右眼皮就扑腾扑腾一起跳，跳得他心烦意乱，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所以当他小手一点，抽到了一个拽根作为pk对象时，白主播居然有一种“合该如此”的宿命感。

他心里喊着“冤家路窄”，嘴上还要说“相逢是缘”。

朱一龙也很意外，对于直播app的了解仅限于进入白主播房间的他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了交互功能。然后就镜头怼脸，愣愣地看着屏幕。

盛世美颜。

见多识广的白主播对着眼前的这张脸发自内心地感慨着。

从他的角度看，拽根简直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男子。一双卡姿兰大眼睛配上骆驼一样的眼睫毛，端的是顾盼生辉，就连眼角的褶子都显得那么生动。资深颜控白主播瞬间沦陷，打游戏菜怎么了？傻不拉几又怎么了？这位神仙哥哥愿意下凡就已经是普度众生了！

白主播小心脏扑通扑通跟着眼皮子一起跳，在寒冬腊月跳出了一片春暖花开。深呼吸了两次平复了一下心情后，白主播发觉神仙哥哥半天不动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卡了。

白主播试探着摆了摆手：“能听到么？”

拽根眨了眨眼，缓缓开口：“昂……能。”

还是有点儿傻啊……白主播转念一想神仙犯傻那是萌，神仙肯对着自己犯傻那是天降祥瑞。他越看拽根越喜欢，露出来的自认最帅的角度，对着摄像头，清了清嗓子说：“你抽一下pk项目吧。”

朱一龙抿了抿嘴，伸出圆圆的手指点了一下，公屏上各种项目迅速滚动，最后固定在了“螳螂拳”三个字上。

这个项目一出，朱一龙悄悄松了口气，可惜白宇光顾着乐，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微妙的表情变化。在白主播看来，拽根反射神经不太行，脸又长得柔弱，肯定不擅长这种比比划划的事情啊。

这种pk就是拉开架子给大家看个乐，白宇先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像模像样的冲着镜头一抱拳：“山在西来水在东，海水涛涛南北通，人走江湖交朋友，走到四方都相逢。刀枪斧叉立战场，五湖四海把名扬。有老铁说你来到这儿敲锣打鼓干么的，我敲锣打鼓是请客的。我请来众位父老，各位乡亲，在这里看我们爷们儿几个扎枪批刀踢腿练脚，您要是瞧着好就给我们捧个场。献丑了！”

说罢白宇便根据以前看过的电影，凭印象虚虚握拳，曲着胳膊抬到胸前，拳心冲下比划了两下，嘴里还嚯嚯有声。

有那拆台的给他上了个猫耳特效，毫无违和感。

朱一龙边看边笑，白主播一抬手他就知道这完全是个外行，哪有人会把小猫挠人当成螳螂拳的？轮到朱一龙的时候，他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耳朵通红一片，含羞带怯的美人更惹人心动，白主播看直了眼。

等美人站起来，白宇发现拽根看脸斯文清秀，但身上可是挺有料。看样子他住的地方供暖不错，薄薄的黑色长袖T恤下就是厚实的胸肌，一看就是练过的。

接着美人站的笔直，干脆利落一抱拳后拉开弓步，沉肩垂肘。不同于白主播的小猫爪，他的手型类似于螳螂前爪，出拳时腰送拳势，迅疾如风。白主播和直播间里的观众都看傻了眼。

比划了几个连招套路后，朱一龙脸不红气不喘，微微笑了一下后小声说：“献丑了。”

白主播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天，你这要是献丑我成什么了！拽哥你是专业的吧！”

85后朱一龙听见拽哥这个称呼，总觉得后面应该接马粪……台版《哈利波特》害人不浅。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形神皆不似，瞎比划的。”

这场PK的胜负自然没什么悬念，白主播也按照平台的规定愿赌服输，让拽根从惩罚清单里挑一个，自己照做。

朱一龙哪里舍得选那些为难人的，最后还是不痛不痒点了首个歌。评论里莫名刷过了好多“yooooo”、“我嗅到了基情的味道”，倒又把他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白宇憋足了劲要在大美人面前刷好感度，想了想后唱了一首《小幸运》。

关了镜头的朱一龙听得摇头晃脑，白主播人美歌甜游戏技术好，实在是理想型。直播结束后，朱一龙特地上网搜索：怎么做才能追到一名主播？

结果十条结果里倒有八条是提醒防电诈的……朱一龙挠了挠头，决定还是再约白主播带他上上分。

刚下定决心再不带拽根玩的白主播迅速真香，两个人名为游戏，实为交流感情。一晚上功夫，就从“白主播”变成了小白，从“拽哥”变成了龙哥。

有了颜值作为铺垫，白宇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龙哥。他想干什么，再虎也要惯着。结果就是一晚上一次也没赢过，即使如此，白宇和朱一龙也是乐在其中。

一晃眼儿，到了腊月二十九。白宇和朱一龙都定的这天的火车票回家，结果，疫情爆发。白妈妈忧心忡忡打来电话，娘俩儿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劝着他退了票：“春运太不安全了，我和你爸不放心。”

放下电话后，白宇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更让他感到焦虑放心不下的，是朱一龙。武汉，是朱一龙的家乡。他和自己说过那里的热干面多好吃，那里的小龙虾多地道，那里的武大樱花多漂亮多拥挤……

白宇很难想象朱一龙现在的感受，灾难面前，任何起不到实质帮助的安慰都会显得苍白又廉价。这让他甚至都鼓不起勇气问一句“还好么”。

坐立不安地到了晚上9点，这是他之前和朱一龙约定的各自到家后游戏上线的时间。

白宇闭着眼点击了登陆，然后看到好友列表里没有亮起来的id，忍不住心里发慌。顾不得什么得体不得体，他抓起手机按下了视频通话。

接起电话的朱一龙相比于往常有些憔悴，但依然是温和的：“小白抱歉，我刚才忙着联系家里面，今晚就不上游戏了。你也早点儿休息，早睡早起，提高免疫力。”

白宇鼻子一酸，险些要哭出来。他用手捏了下鼻梁，尽力笑了笑：“龙哥你忙你的。我这边今晚会临时加一场直播，时间挺长的，如果你忙完了还睡不着可以上来看看。”

说罢不等朱一龙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白主播登陆直播间后，给房间设置了权限——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拽根才可以进入。

凌晨一点，他等到了这位唯一的观众。

白宇拿起耳麦，轻声说：“欢迎一个拽根进入直播间。疫情期间，白主播无法按计划返乡，需要有老铁协助隔离。凡累计打赏满一万元且有固定住所的粉丝均有资格将白主播带回家中，疫情结束后送回即可。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有意向的老铁请在公屏打1。”

然后他紧张地看着屏幕，足足等了五分钟，他唯一的观众却没有任何反应。白宇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收到打赏的提示音响起：一个拽根，为你送上了一朵玫瑰花。

这是平台里最便宜的礼物，一枝花，3元钱。

朱一龙在屏幕上打出了一排1。后面跟着一句解释：我刚才去查了一下充值记录，发现还差2块就够一万了。

白宇一手捂脸，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朱一龙又在评论区问：“来得及么？”

白主播把镜头拨向键盘，用纤长的手指按下了OK两个字母。

这个冬天，爱情有了更丰满的表达。有人为了更好的相聚选择了别离，有人携手一程却被病毒永远留在了原地。

白宇想，他一定会牢牢记住这瘟疫时期的爱情，是人间烟火，有山河壮阔。

朱一龙，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