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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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地以后，白宇被紧急送到了医院。毕竟次声波有可能引发心、脑、肺等器官的损伤，就算朱一龙通过建立精神链接暂时恢复了他的意识，但必要的全身检查还是要做的。

与白宇同时从机甲里下来的朱一龙连作战服都顾不上换，抱着头盔一路跟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心急如焚地看着医生们进进出出。

到了这时候他才开始止不住地后怕，如果在怪兽发动次声波攻击时白宇没能及时赶到驾驶舱，如果不是他和战友紧密配合迅速干掉了那头怪兽，如果建立精神链接的时候出了岔子……那几分钟的事情不停地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大脑里回放，每一种会造成不可预料后果的可能性都让他胆战心惊。

事实上朱一龙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和战友的生死离别，机甲驾驶员表面看起来威风，却是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岗位。一旦机甲遭受到严重损伤，以人类的血肉之躯面对小山一样庞大的怪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这些年朱一龙亲眼看到过多位战友血染大海，前一天还在食堂里和他谈笑风生的活生生的人，后一天就连同驾驶舱一起被怪兽撕成碎片，连个囫囵尸首都找不回来。那时他也会悲痛，也会流泪，但心底里却很清楚，他们都是军人，每次出征之前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心理准备，能够在前线与怪兽奋战到最后一刻，对于军人来说也算死得其所。

可如今看着躺在急诊室病床上的白宇，朱一龙却彻底慌了神。这是一种他从未感受到的恐惧，仿佛这个人要是有什么闪失，他自己也要被分走一半的灵魂。

或许是刚刚脱离精神链接的缘故吧，朱一龙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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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因为持续的时间比较短，次声波对他的身体器官还没有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不过因为他以前患过气胸，心肺功能还是受了一些影响，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康复了。”医生看着白宇的各项体检数据，十分淡定地说道。

朱一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立刻请求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但是注意别让他说太多话，现在他需要休息。”

朱一龙点点头，抬手向医生敬了个礼，转身走向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白宇看起来还很兴奋，双眼闪闪发亮，看着朱一龙笑道：“龙哥，原来驾驶机甲这么过瘾，你说我回去以后申请调岗当驾驶员，咱们中队能批准吗？”

他的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就连素来红润的嘴唇也缺乏血色，看得朱一龙一阵心疼。他放下头盔，上前给白宇掖了掖被子，顺着他的话头说：“中队没有这个权限，你得先打报告，再接受一段时间相关训练，测试合格之后等军委政治处批准才行。”

“那我回去就打报告。”白宇丝毫不气馁，依旧十分兴奋地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就像一只活泼的兔子，“龙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当初报考的就是实战专业，只不过……”

“我知道，”朱一龙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继续在被子里翻动，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咱们不久前才建立了精神链接，你还记得吗？所以，你那时候想了些什么，我都知道。”

白宇不说话也不动了，苍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一丝血色。

“不管你接下来想干什么，都要先把身体养好。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少说话，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能做到吗？”

白宇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过乖巧可爱，朱一龙心头一片柔软。但是现在他必须离开，海上的战斗才刚刚结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在基地等你回来。”克制住想要轻吻他的冲动，朱一龙退而求其次地揉了一把他带着自来卷的细软发丝，拿起头盔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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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全冷静下来之后，朱一龙也发现了他和白宇惊人的默契。在战斗中他总是习惯于在大脑作出判断之前先一步让身体动作，用训练中不断强化形成的肌肉记忆来决定战术，这也是他一直找不到合适搭档的主要原因。而白宇似乎可以预判他的行动，甚至不需要思维交流就能够跟上他的脚步。

那短短几分钟的精神链接，比朱一龙和他亲爹搭档时更加让他感到得心应手。

这天夜里，朱一龙在宿舍里熬夜写完了他的战后总结，并在最后郑重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和白宇组队，共同驾驶属于他们的定制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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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离开病房后，白宇人虽然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思维却早就信马由缰，兴奋得直撩蹄子晃尾巴。

短短几分钟的机甲驾驶，唤醒了他心底尘封已久的关于开机甲，打怪兽，守护万里海疆的初心。而精神链接所带来的与另外一个人心灵相通的奇特感受更是让白宇觉得不可思议。他和朱一龙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当时他却能瞬间体会到对方的所思所想。庞杂的信息扑面而来，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不适，反而让一些幽微的心绪一览无遗。接下来他像是与朱一龙合二为一，默契得宛如天生，不需要刻意调整就可以知道对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以及自己又该如何配合。

现在静下来，白宇后知后觉地从那场意外的精神链接里，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人可以通过言语行动掩盖真实的想法，但精神深处的悸动却骗不过与之链接过的搭档。

……这也太没隐私了吧。

白宇下意识地把床单蒙到头顶，遮住通红的一张脸。结果心里的喜悦的小泡泡噗噗噗地往外冒，导致他还时不时要偷偷笑上一笑。

半夜护士姐姐查房，险些以为屋里停了一具会抽抽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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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共同驾驶看上去险象迭生，但好在有惊无险，白宇在医院老老实实躺了三天，再忍不住，强烈要求申请办出院手续。

负责他的医生看多了这种有假都不知道用，一门心思着急回基地的，见怪不怪地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痛快地批准放行。临走前却还是嘱咐了一句：“我听说你打算转驾驶员了？那咱们以后肯定少不了见面，自己有点儿数，别跟你那组长似的那么虎。”

“那么虎”的组长朱一龙此时正坐在诊疗室外面，两手在大腿上来回擀面。他之前连夜提交的报告已经批下来了，毕竟组织上已经为他找搭档的问题愁了好几年，如今好容易发现白宇这个漏网之鱼，政治处那边表现得比他还积极，恨不能立刻就把白宇打包塞他机甲上。

但是我军到底不是强抢民女的山大王，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白宇前脚出院，后脚就给他和朱一龙安排了精神力匹配度的正式测试。只要匹配度达到合格线，朱一龙这搭档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就要看白宇能不能承受住驾驶员所必须的各项训练，从而真正拿到驾驶员资格了。

朱一龙听说白宇今天能出院，一大早就请假往医院跑。开始他本来挺淡定的，结果一想到等会儿的精神力测试，心率又开始蹭蹭往上飚。虽然理智上明白，白宇能在那么极端的情况下和他达到同步，证明两人的契合度妥妥是没问题。

然而事关终身，朱一龙越寻思越紧张，生怕到手的对象，不，搭档飞了。

为此，他头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半夜爬起来跑到训练室打了半宿的拳。这也得亏他们机甲部队对于加练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还得吃个纪律处分。

白宇对他组长内心的纠结一无所知，客客气气地谢过医生还有被他吓到的护士姐姐，脚步轻快地来到朱一龙面前，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雀跃：“组长好！”

白宇在医院躺了两三天，也没心思打理发型，一头自来卷软软地趴在脑袋上，配上黑框眼镜和薄薄的小胡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软绵绵的可爱。看着这样的白宇，朱一龙那满心焦躁呼啦一下便散了个干净，想亲他一口的念头重新占领了高地。

下意识笑出一口大白牙的朱一龙麻利起身，怎么看自己的机械师怎么满意。我和白宇，必须锁了。这要是匹配度还不行，那一定是仪器本身出了问题。

朱·迷之自信·一龙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开开心心地带着白宇直接去了设在基地内的精神测试专用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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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和朱一龙建立精神链接，而且是在这样安全的环境里，整个过程显得极其顺利，没有发生任何预料之中或之外的状况。

白宇只觉得有无数鲜活生动的画面放电影一样在自己脑海中闪现，一个虽然不属于他但是却让他感到亲切温和的意识已经融入了他的思维。他仿佛和朱一龙合为一体，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那兴奋又略带紧张的情绪。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就好像某个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无人造访过的隐秘房间里迎来了一位客人，还带来了许多他以往都不曾见过的礼物。

在那些稍纵即逝的画面里，白宇看到了少年时期的朱一龙，浓眉大眼地就像一个漂亮的洋娃娃，甚至还被他的母亲恶作剧似的穿上了带蕾丝边的小裙子。他还看到了刚入伍时青涩稚嫩的朱一龙，顶着烈日在阳光下站军姿，姿态挺拔宛如他故乡黄河边的白杨。之后的画面更多都和机甲部队息息相关，直到某一段记忆突如其来闯入。

他看到那是在海岸线旁的一场激战，六台机甲围攻一只庞大的怪兽，粗壮如巨轮的前肢猛地向他面前这个方向袭来，直奔机甲的驾驶舱，蓝紫色的电流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眼看就要撞过来了。白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肾上腺素开始飙升，然而和他共享思维的那个人却出奇地冷静，无畏之中还带着一丝柔情，他操作机甲敏捷地向后躲闪，避开了外层装甲上有着白宇签名的那个部位。

这是朱一龙的记忆，但却若有似无地和他有着不可忽略的联系。

两个人的精神触角以十分柔和的方式建立起链接，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反应，思维迅速融为一体，同步率高得不可思议。

在测试设备外查看数据的两个政治部干事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喃喃说道：“真奇怪，白宇这小子怎么就当了机械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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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试的结果令所有人都感到满意，政治处主任看着干事们递上来的报告差点儿老泪纵横，连声说：“自从沈军长和赵政委退出一线作战部队以后，快有十年没看见过这么匹配的搭档了。这俩人简直就是天生一对，赶紧把白宇的后续训练工作安排上，争取让他早日参加实战。”

这一消息在机甲部队内部迅速传开，人人都知道单独驾驶批量机甲的牛人朱一龙终于要有搭档了，这搭档还是个从后勤维修部门转过来的机械师。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白宇发现自己变成了基地里的珍稀动物，走到哪儿都有人围观他，脸上还都带着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肉麻的可疑笑容，仿佛他是一只正在啃竹笋的大熊猫。

要只是其他战友这样看他也就算了，朱一龙他爹居然也大老远从自己的部队专程赶来，以交流学习的名义假公济私，来看自己儿子苦等好几年才等来的搭档。

白宇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样貌，在长辈面前表现得又有礼貌又大方得体，让朱家老爷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孩子，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以后就交给你了，以后你们要好好合作，共同进步。”老爷子握着白宇的手，说得语重心长。

这话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白宇只能实事求是地说：“叔，我是从机械师调岗过来的，接下来还要接受体能和战术训练才能算合格呢。”

老爷子听了却不以为意，连连拍着他的肩膀说：“那都不叫事儿，你能和他匹配上就算老天保佑了。”说着话，他还不忘拿脚踹站在一旁憨笑的朱一龙，“小白训练的时候你要多上点儿心，给你找搭档组织上费了那么大劲，可不能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朱一龙早就被他爹踹习惯了，身没动膀没摇，还摆了个立正敬礼的姿势，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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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能够重新接受驾驶员的各项训练，实现开机甲的梦想，这对于白宇来说简直像做梦一般，美得走路都发飘。

教育训练科的教官团队给白宇的各项技能和身体素质做过全面评测后，熬了两天两宿，拿出了为他量身订做的训练方案。白宇拿到手里大略一扫，就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有多偏科。

作为机械师，他对机甲的熟悉程度甚至可能比驾驶员还要深入，所以机甲操作方面的培训每周就只安排了可怜巴巴的一节。旁边还有标注：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

而精神力训练就更不用说了，他和朱一龙天生自带这方面的外挂，并不需要额外更多的训练画蛇添足，所以课程安排也只是中规中矩。

至于剩下的，一部分是武器实战使用、自由搏击散打等实操战斗技能，更多的时间则被安排上了基础体能提升课程。

白宇看着训练表上密密麻麻的有氧无氧结合的训练项目，感觉自己都要吓尿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热爱碳水，身高一米八多的西北汉子白宇同志，天生长了一副干吃不胖的小身板。

在军校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的体能测试都能要他半条命。几年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跟他同吃同住同训练的同窗们个个八块腹肌，一身漂亮的腱子肉。而他自个儿却还是薄得跟张纸似的，一定要说变化，恐怕最多也就是从透写纸变成纸壳子吧。

毕业那天，白宇无不欣慰地冲着史密斯架大力挥手：“拜拜了您嘞！”

如今，穿着深绿色制式运动T恤短裤，望着摆满了各种健身器材的训练馆欲哭无泪。好在教育训练科那边为了增加两位驾驶员之间的默契，把其中一部分力量训练课程的教官定成了朱一龙。

这让白宇多少有些安慰，毕竟组长虽然打架超猛，但平时总是温温和和，对战友如同春风一般温暖，可见一定会是个好说话的教练。

然而，首日力量训练结束，白宇趴在卧推架上瑟瑟发抖，从大腿肌肉群的阵阵酸痛中得出了惨烈的领悟：春风怎么了？我们北方的春风不把你吹沟里那是没发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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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作为军人，白宇的体能放在普通人里也说得过去，各种动作都做的又标准又漂亮，所以当重量还没有加上来的时候，他甚至一度觉得这训练还挺轻松的。

不光轻松，还养眼。穿着和他同款作训服的朱一龙，靠着胸肌和肱二头肌把衣服撑得满满的，配上那张画出来一样的脸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别提有多好看了。

然而随着重量和训练组数的不断增加，白宇发现好看脸盘其实也没什么大用。他这边儿脸绷得紧紧，死咬着牙玩儿命的时候，朱一龙便化身残酷的报数机器，只会数123，动作稍有不标准，还要2333个没完，活像个充满嘲讽的表情包。

做到当天最后一组动作的时候，白宇觉得重新驾驶机甲的确是个梦，可惜是他妈的噩梦！

等到组长大发慈悲地喊停，白宇怂怂地一边大喘气一边小声嘀咕：“要不你还是放我回去修机甲吧，我们蓝翔人蓝翔魂，永远也不会背叛专业！”

刚才还严格得六亲不认的朱一龙这会儿又是擦汗又是喂水，同时还不忘委委屈屈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和我一起开定制机了么？”

……

我要是说不想，得显得多丧良心啊。白宇还能怎么办，还不是要微笑着说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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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每到朱一龙负责的训练课程上，总能发生这样的一幕。

白宇边咬牙切齿地举铁边语无伦次地骂街：“艹！不干了！毁灭吧！给我个扳手我可以撬动整个机甲，这是机械师的荣耀！”

朱一龙在一边小声报数，也不说什么鼓励的话，就半蹲下来，可怜巴巴地盯着白宇。

不出三秒，白宇便败下阵来：“……好好好，组长您快收了神通吧，我再举两组，就两组啊！”

晚上回到宿舍，全身上下只有脑袋还有力气动的白宇十分困惑，精神链接做不得假，朱一龙绝对是喜欢他，但他们组长表达喜欢的方式难道就是要在训练场上练死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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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龙当然不想练死他，但机甲驾驶员不比机械师，对体能和战术素养的要求甚至高过了普通野战军，基本上要向特种兵看齐。这不仅仅因为驾驶机甲是一项非常消耗体力和精力的活儿，关键还是他们要面对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怪兽，在战场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会发生，只有在遇到任何情况时都能及时作出正确的反应，才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也是朱一龙的座右铭。

不过好在吐槽归吐槽，骂街归骂街，该吃苦的时候白宇也是很能吃苦的。看着他每天完成训练定额之后累得那精疲力尽的样子，有时候晚饭吃着吃着都能一头栽倒在餐盘里睡着，朱一龙心里也很难受，但他又不得不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在第二天一大早把白宇从被窝里拎出来，继续督促他进行严格的训练。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之后基地进行了一场机甲驾驶员资格考试，白宇如愿通过了各项测试，拿到了资格证书。当然他的成绩肯定没有朱一龙考那样漂亮，有几个比如长跑之类需要消耗大量体力的项目几乎是踩着及格的红线飘过，但到底也是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