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乔一成看着冯豆子横冲直撞地闯进他冷冷清清的家,看着他把饺子摆在饭桌上后像个卖大力丸似的跟他说:“饺子馅儿是我爸亲手调的,里面的虾仁的虾线是我亲手挑的,饺子皮是我大姐亲手擀的。御宴冯家菜如今的三位传人通力合作包了这顿饺子,你快尝尝。”

豆子身上火辣的香气和热腾腾的饺子一道,驱散了乔一成梦中的惶恐与无助,也让这个除夕夜有了几分名副其实的烟火气。

直到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乔一成才回过神。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10点多,他不放心地问冯豆子:“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过来?”

“来陪你守岁啊。”冯豆子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爸那边有一大家子人陪着,扬扬是全场焦点,我是个伺候局儿的,在不在都行。我就和我爸说了一声,过来陪陪你。”

他轻描淡写,乔一成更是不安:“你爸,大米他们没说什么?”

冯豆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乔一成你怎么这么能操心啊,我来你这他们能说什么。吃饺子吃饺子,待会儿凉了。”说罢夹起一个白胖的饺子放在了乔一成碗里催促他快吃。

乔一成咬了一口,韭菜猪肉虾仁混合出来的鲜美滋味瞬间在嘴里爆开,呼吸间都闻得到浓郁的香味。纵然他并不讲究吃喝,也能吃得出这顿饺子的用心,乔一成忍不住赞叹:“冯叔这馅儿调的真好。”

冯豆子嘿嘿一乐:“光馅儿好啊?”

乔一成笑了笑:“饺子皮擀的也好,又滑又薄又劲道。”

“还有呢?”冯豆子追问。

看他尾巴都要翘上天的得意样子,乔一成起了逗他的心思。他又夹起一个饺子来回端量半天才开口:“嗯……煮得好,一点儿没煮破,你大姐夫弄得吧?”

就这么着,乔一成从馅儿夸到皮,从韭菜新鲜夸到猪肉肥瘦相宜,等到豆子都忍不住翻白眼了才放下筷子微笑着冲他说:“虾线挑得最好。豆子,谢谢你过来给我送饺子。”

他这样,反倒闹得豆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哎哟你客气什么啊,你快接着吃。”乔一成本来已经吃饱了,听他这么说便又听话地夹起来一个,结果这次的味道却跟之前的都不一样,一包有些烫嘴的糖水流淌到舌尖。乔一成微微愣住,抬眼看冯豆子疑惑道:“甜的?”

冯豆子眼睛一亮,开心地说:“我爸一共就包了3个糖饺子,还有一个被他们特地留给了扬扬,乔一成你运气真好,明年一定大吉大利!”

咂吧着嘴里的甜味,乔一成突然觉得说不定明年他真的可以借豆子吉言,过得顺心如意。

吃完了饺子,两个人一块儿继续看了会儿春晚。说来也奇怪,乔一成一个人看着没滋没味的节目,身边多了个冯豆子立马变得有意思起来。小品里面出来个有趣的包袱,冯豆子会在一边儿笑到拍大腿,等到流行歌曲联唱的时候,豆子也要跟着一边儿扭搭一边儿哼哼,给个话筒就能直接唱卡拉OK了。

等过了十二点,豆子起身收拾了保温桶,准备和乔一成告辞。乔一成送他到门口,冯豆子磨磨蹭蹭地穿好了鞋却不肯直接转身出门,站那儿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声问:“我能抱你一下么?”

自从那次临时标记后,冯豆子虽然缠他缠得紧,但却十分注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凑过来。如今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乔一成自然之道这个所谓的“抱一下”不是小孩子对兄长的撒娇,而是一个成年Alpha对于Omega郑重其事的请求。吃人嘴短的乔一成看着忐忑的冯豆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冯豆子等了一会儿见乔一成没有反应,勉强挤出来个笑模样:“那个,我开玩笑的,先走了啊。”

乔一成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新年快乐。”

不能心软,不能对不起冯家从小到大对他的照顾,更不能因为自己的软弱耽误冯豆子。这是乔一成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划好的底线,至于他自己的心意,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沉溺于个人的情感,春节假一过,台里又布置了一项重要的任务。龙城当地一处有着400年历史的石头桥开春就要重新修缮,为此当地政府特地请到了国外著名的建筑设计师来主持,电视台这边要做全程的跟拍采访,之后还要制作相关的纪录片。这种工作工期长、杂事多,做起来又繁琐,偏偏还需要经验相对丰富的人来干。台领导研究了好几轮,最后拍板由乔一成和宋青谷挑大梁。

为此两个人提前做起了功课,光是桥梁式样相关的书就从图书馆借回来五六本,被各种专业术语折磨的头大。宋青谷忧心忡忡:“你说那专家接受采访的时候不能嫌弃咱们两个文盲吧?这现在临时抱佛脚,到时候一张嘴还是容易露怯啊。”

乔一成自己也上火,但还是安慰搭档:“听说专家还挺年轻的,也是中国人。这次回来是报效祖国来了,不至于难为我们。”

哥俩儿忙活着准备了大半个月,终于拿到了具体采访对象的名单。宋青谷一惊一乍地指着专家的履历:“你瞧瞧人家,才刚30出头就混成国际著名建筑设计师了!”

乔一成则对着这薄薄的一页纸发愣,时隔多年,井然要回来了。

六十二

过年家里的人一多,冯豆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大家子人挤挤挨挨的那种日子。冯大米两口子还好,白天带着扬扬过来陪姥爷,晚上还是要回家住,关键问题是冯果果也回来了。

大学毕业之后冯果果选择留在北京工作,在食药监局下属的一个研究所里当研究员。她从小脾气就有点古怪,参加工作以后或许是由于职业使然,变得越发难搞,连自己用的水杯都不让别人碰。冯豆子平时过日子马虎惯了,稍不注意就会触了她的逆鳞,过年放假这几天姐弟俩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好几架,吵得冯老爹脑仁儿都疼。

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从大年初三开始,冯豆子干脆就不着家了。他倒是想趁热打铁地黏着乔一成,奈何作为一个社会人,乔一成也有他自己的交际圈,四处拜年是免不了的功课,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冯豆子只好叫了几个同样正在放寒假的高中同学,每天在各种娱乐场所消磨时光。初四他们去打了保龄球,初五去了乔七七的游戏厅。

说起来乔七七和冯豆子算是老相识了,自从杨玲子给他生了个女儿,乔七七就一直很安分地一边经营游戏厅一边照顾孩子,反而是杨玲子不太安分,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外跑,根本就不管孩子。他们的女儿今年快三岁了,名字叫乔韵芝,眉眼长得竟有几分像乔一成,冯豆子一见就非常喜欢,有时也会借着去游戏厅玩的工夫带一些小玩意儿给她。

对于考上了大学的冯豆子,乔七七总是会表现出一种含蓄的羡慕。他会趁着收钱的时候多给冯豆子一些游戏币,收到送给自己女儿的礼物时也会郑重道谢,不怎么忙的时候更愿意和冯豆子聊几句天,听他说一些大学里发生的琐事。

冯豆子问他:“你就由着玲子这样在外面瞎混,也不管管她?”

乔七七摇摇头,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忧伤还是麻木。他说:“随她吧,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才不过二十刚出头,却好像能从现在一眼望到人生的尽头。冯豆子一方面替他惋惜,一方面却暗自想着,他的人生可绝对不能这样,至少不能在刚刚要开始向前奔跑的时候,就早早地停住脚步。

乔七七也会问冯豆子:“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大哥吗?他都离婚一年多了,你们怎么样了呀?”

冯豆子同样摇头叹息:“我一直在努力追他,但他总是把我当小孩儿。”

乔七七想了想,又说:“我大哥是个好人,你条件这么好,他肯定是不想耽误你。”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啊,”冯豆子郁闷地说,“我爸、我姐,没一个支持我的,我还以为好歹你能理解我。”

他的表情太过夸张,乔七七忍不住笑了起来:“理解理解。其实我一直觉得,像我大哥那样什么事儿都往心里去的性格,可能更适合像你这样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这才对嘛,小时候没白帮你打架。”冯豆子立刻转忧为喜,嘿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人生经历截然不同的同龄人,居然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奇妙的共识。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肯定冯豆子对乔一成的感情,而且还是来自和乔一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冯豆子感觉自己受到了鼓舞。

这天下午他比平时提前了两个小时回家,刚一进大杂院的门,迎面就看见有个人走了出来。那人身高和他差不多,穿着一身剪裁十分考究的西装,外面还披了一件厚实的呢大衣,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混合了香水味的信息素,在冯豆子闻起来就和夏天放馊了的抹布差不多。

这个味道勾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回忆,冯豆子心下好奇,抬头往他脸上看了一眼。白生生的面孔上,那眉眼五官确实是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因为岁月流逝,眉梢眼角平添了些许纹路。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在后脑勺上扎了一个小辫子,却并不显得女气,反而透着一种纯男性的潇洒和倜傥。

冯豆子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也看到了冯豆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似乎感到有些疑惑,却仍是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擦肩而过,冯豆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了大杂院,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急匆匆地跑回自己家,看到冯老爹带着老花镜正捧了一个造型别致的玻璃瓶子左看右看,桌子上还堆着好些没见过的东西。

“爸,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是不是井然,他怎么回来了?”冯豆子连气都顾不上顺,火烧眉毛似的问了出来。

冯老爹放下玻璃瓶子,从老花镜上面抬起眼睛看他,点头道:“对,井然回来了,说是来参加一个什么古迹的修复。这孩子现在可出息了啊,欧洲著名建筑设计师。你看,他来拜年还送我一瓶洋酒,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

冯豆子根本没心思听井然的履历,扯着冯老爹的胳膊问他都说了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老这么毛毛躁躁的。”冯老爹摘下老花镜,慢条斯理地说,“也没说什么,就是和我打听了一下一成现在怎么样了。毕竟他俩是初恋嘛,这很正常。”

“那您怎么说的?”冯豆子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实话实说啊,就说一成现在在电视台工作,其他都挺好,就是感情不太顺,一年前刚离了婚。”

冯豆子捶胸顿足:“爸啊,您可真是……真是……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

打小冯豆子就对这个远房表哥没什么好感,他才不信井然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到他家来就只是为了给冯老爹拜年。虽然那时候他年纪太小,不知道井然出国之前和乔一成具体是怎么分的手,但是他有预感,这次井然回来估计没憋着什么好屁,不然他好端端地打听乔一成干嘛?没准儿就是奔着和乔一成破镜重圆来的。

这些年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能让乔一成对他正眼相看,二万五千里长征眼看都快走到陕北了,冷不丁又冒出这么个劲敌,冯豆子心里的危机感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耐着性子食不知味地吃了晚饭,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去找乔一成好好谈谈。

六十三

冯豆子找到乔一成时,他还在家里书桌前奋笔疾书。自从桥梁修缮项目启动之后,他便几乎没有了周末,晚上加班到家也要继续赶稿。

不过在工作场合,他和井然并不会发生太多交集。除了开工当天安排了一次专访外,其他时间他们的采访对象大多数都是现场负责具体执行的工程师和工人。

而唯一的一次专访,整个流程也十分顺利。

多年不见,井然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举手投足间成熟优雅,即使是在披红挂彩暴土扬尘的工地上也丝毫不见局促。

乔一成深吸一口气,和宋青谷两个人一起走过去。井然看到他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调整神色,彬彬有礼地与两人打过招呼,进入了采访环节。

一个提前做好了功课,提出的问题可以切中要点;一个刻意规避了许多过于生涩难懂的专业术语,旁征博引深入浅出。采访结束后,宋青谷忍不住连连赞叹:“这位井设计师可以啊,比我想象的可平易近人多了,关键还特别上镜!全景显腿长,特写显脸帅,绝了!”

乔一成没说话。这样的井然是熟悉也是陌生的,他们曾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光,一别经年再度重逢,他们一个是“井设”,一个是“乔记者”,端的是物是人非。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井然身上的青竹香了。

他被这味道勾起了几分怀念,那是他短暂的,无忧无虑的好时光。

这天晚上他难得在八点前到了家。刚写了没几个字,冯豆子就来了。

以往豆子来他这,赶上他在工作总是会自觉闭嘴,安安静静不打扰他。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驴拉磨似的跟他周围坐立不安地转圈。

尽管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他身上特殊又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实在太有存在感,晚上本来就只在台里食堂随便糊弄了一口的乔一成都快被这热辣的香味勾引的饿了。只好放下笔,拆开一包之前冯豆子带给他的苏打饼干,边吃边问:“你怎么了啊?”

冯豆子皱着眉,一幅便秘模样。来的路上他就在纠结,到底要怎么和乔一成说这事儿。如今乔一成很少回大杂院,井然上次除了打听到他离婚的消息外再没多问什么,也没有跟冯老爹要联系方式。

乔一成如今十有八九还不知道井然这假洋鬼子回来的事。万一听他说了,反倒惦记起了初恋,他冯豆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会儿乔一成冷不防和他说话,冯豆子一激灵,不过脑子冒出来一句:“乔一成你对初恋那种事情怎么看?”

说完了自个儿都觉得有点儿蠢,但又收不回去。乔一成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笑起来,他刚和初恋重逢,冯豆子就来这一出,用脚指头想就知道应该是在哪里听说了井然回来的消息,不放心来刺探“敌情”了。

这一出到让他想起来当初他和井然在一块儿的时候,走哪里都有还是个豆丁儿的冯豆子跟在屁股后面,是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那会儿在的冯豆子长得跟个雪团儿似的,仗着脸蛋可爱,即使熊一些也不惹人讨厌。

谁能想到当年的大眼睛小男孩,如今会长成一个麻辣火锅味道的Alpha呢?

见乔一成半天不说话,还露出了一幅怀念的神情,冯豆子简直要吓死了。他不点名不道姓的一句话就让乔一成这样儿了,要是真和井然重新碰到,那不得分分钟破镜重圆?

冯豆子出了一后脊梁热汗,严肃地盯着乔一成,先是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认真地表示:“乔一成我告诉你,以我博览群书,群电视剧,群电影,以及围观他人恋爱的经验,初恋,都是没有好下场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沿途的风景再好,也不能中途下车,我们得奔着终点去!”

冯豆子从小到大扯淡第一名,作文很不行,如今东拉西扯了小半篇就为了跟他论证“初恋不行”,乔一成一时间哭笑不得地看着冯豆子,点头称是:“对,初恋都不靠谱,所以不应该一颗树上吊死,你说是吧豆子。”

冯豆子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喝了口水连忙往回找补:“不不不,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跟其他不靠谱的人不一样,从刚会走到九十九,就喜欢你一个!是初恋,也是夕阳红,特别行!”

乔一成看着眼前着急忙慌剖白心意的年轻人,心里拧巴成一团。他已经快要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了。

而这之后没几天,乔一成便接到井然打来的电话。

“一成,我能约你单独见一面么?”井然在电话里这样说。

六十四

井然提出要约他单独见面,乔一成心里多少感觉有些意外。

他倒不是觉着井然对他还有啥想法,毕竟两个人分开那么多年了,井然又在国外混得挺好,以他的条件,就算没有成家,身边肯定也少不了投怀送抱的人。他乔一成那点儿斤两,现在也未必能入得了井然的法眼,见个面吃个饭,估计就是想怀念一下旧日的时光。所以乔一成也没矫情,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

井然选的吃饭地点就在冯家菜,冯大米特意给他俩开了个小包间。乔一成下了班以后直接从台里赶过去,刚在前台问明白了是哪个包厢,就被冯大米一把揪住。

“一成,不是我说你啊,跟人约会你就穿这样?”冯大米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捂着嘴笑道,“也太不讲究了吧?”

乔一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了好几年都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横七竖八地还蹭了不少土,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白天都在工地待着,没来得及换衣服……”

冯大米领着他走到包厢门口,伸手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轻轻推了他一把说:“进去吧,井然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这机会可遇不可求,你得自己把握好。”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乔一成怎么会听不出来,有心想要分辨两句吧,又怕她误会是欲盖弥彰,索性什么话都没说,抬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屋子里开着空调,比起外面的寒冷简直是温暖如春。井然依旧穿着一身精致合体的西装,呢大衣整整齐齐挂在衣帽架上,一看到乔一成走进来就微笑着迎了上去。他书香门第出身,上大学时就显得比其他同龄人都有教养,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更是变得风度十足,不仅主动接过乔一成的外套帮他挂好,还殷勤地为他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抱歉,我没考虑到你的工作时间,害得你衣服都没换就赶过来,真是对不起。”井然说。

他一开口就这么客气,乔一成也不好表现得太随意,客套地和他寒暄了几句之后,才接过他递来的菜单点菜。

去年厨师大赛之后,冯老爹在冯豆子的鼓动下正式把他那本宝贝乾隆南巡宴的菜谱传给了大女儿。而冯大米也很下功夫,每道菜都要经过反复尝试,等口感完全稳定下来才肯当做新品在饭店里推出。这个频率也不能太高,差不多每三个月才出一道符合当下时令的新菜,而几乎每次推陈出新都能让城里的食客趋之若鹜。

乔一成平时虽然来的次数不多,但冯家菜每次出了新品,冯豆子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家里让他品尝,所以还是很清楚这里面有什么特色。他回忆着井然的喜好点了两个特色菜,又把菜单递了回去。井然却没去看目录里的推荐菜,反而点了几个不起眼的家常小菜,另外还叫了一瓶绍兴黄酒。

等到食物一盘盘端上桌,乔一成还没动筷子,就听到井然说:“你还记得吗?以前大米刚刚开始搞餐饮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她的小饭馆吃饭,当时你最爱点的就是这几个菜。”

乔一成忘桌上看了一眼,拍黄瓜、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家常菜豆腐……确实都是以前他经常吃的,难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井然竟还能记得。

“嗐,那时候没钱,又不能给大米添麻烦,我都是捡最便宜的点。”乔一成说。

井然抿了抿唇,指着那盘拍黄瓜又说:“我记得有一次咱们点了盘拍黄瓜,豆子端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撒了,弄了我一身醋。”

提到冯豆子,乔一成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你还以为他是不小心呢?他就是故意的。时间过得好快啊,豆子现在也上大学了。”

两个人边吃边聊,气氛倒也融洽。井然开了那瓶绍兴黄酒,给自己和乔一成都斟了满杯,他也不劝,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酒,一边浅笑盈盈地看着乔一成,话题总是围着他们俩过去在大学里的生活打转。

乔一成本来也没什么期待,见他当真只是来和自己叙旧的,心里越发没了负担。俩人说说笑笑,不约而同地怀念起单纯美好的大学时光。

酒过三巡,井然脸上泛起一点薄红。他放下酒杯,出其不意地问道:“一成,听我姨夫说,你已经离婚一年多了?”

乔一成楞了一下,也放下了筷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他没说话,井然又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也交往过几个恋人,但是最后都没走到一起。我自己反思了一下,好像不知不觉间会拿你和他们做比较,但是他们都不如你。”说着话,他伸出一只手,越过杯盘碗盏握住了乔一成放在桌面上的手,“一成,当年出国之前我和你说过,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没结婚,我就一定会重新追求你。现在我想重新追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不是要求得一个重新追求乔一成的机会,而只是想取回一件寄放在他那里的东西,和当年表白时那紧张又羞涩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的眼睛依旧是明亮又多情的,透过浓密的长睫毛看过来时,依旧能让人产生一种被他爱着的错觉,但却比当年少了一丝热切的光辉。

乔一成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低下头说:“我想我们恐怕不合适。”

井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沮丧。他靠坐在椅子上,温和地说:“我明白你的顾虑,当年是我太天真了,没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但是现在不同,只要你愿意,半年后等我的工作结束就可以带你一起走,这一次我可以担保,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话说到这个份上,井然已经充分展示出他的诚意,可乔一成听着却有些想笑。他很想问问井然,从十年前到十年后,他究竟有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乔一成想过,有没有认真地问一句,乔一成你真正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十几年过去了,乔一成经历了那么多,改变了那么多,但井然却好像仍旧生活在高高在上的月宫里,偶尔投下一点点明朗的清辉,却自以为能够点亮乔一成的整个世界。

他是真的想要和乔一成共度余生吗?还是说,只是为了兑现一个十年前的承诺?

这顿饭前半程吃得热热闹闹,后半程却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乔一成再次拒绝了井然的提议,没等他再说些什么,就起身打算告辞。

他们一前一后地从包厢里出来,乔一成主动要求买单,井然自然不肯,俩个人就在前台争了几句。

还没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忽然有个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跑进来,拉住一个服务员就劈头盖脸地问:“乔一成在哪儿?”

乔一成回过头,赫然看到了跑得满头大汗的冯豆子。

7 对 “岁月无声(十六)”的想法;

  1. 乔一成用豆子当挡箭牌还是用井然当挡箭牌呢~~偶然来一点幸运的甜饺子好像挺能捕获乔大哥的

  2. 我好喜欢豆子啊 他好俗好真挚好滚烫 真好! 每次更新都超开心 仿佛是在跟太太一起养成我们的豆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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