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春节假期一过,乔一成和陈一鸣带上户口本身份证去了趟民政局,悄么声地领了结婚证。出来后,陈一鸣拉着乔一成的手认真地表示:“一成,结婚仪式、戒指我都会补给你。”

陈一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乔一成从里面看到了烟花、繁星、一室灯火,和一个家。他反手与陈一鸣十指相扣,笑吟吟地说:“咱们不花那个冤枉钱,好好过日子。”

因为两个人一个和家里挤挤巴巴地住,一个住单位宿舍,所以尽管领了证,也没条件一起过日子,只能还是各回各家。所以打眼看上去,这小红本领没领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有冯豆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

自从分化成了Alpha,度过了前几天的不稳定期后,豆子突然就觉得世界变得不一样起来。最大的变化是味道,除了此前就有的酸甜苦辣以外,他发现这世界上还有更多更复杂的气味,有的是乔一成那样或甜美或芬芳的,令人愉悦的香味,有的则是他之前隐约从井然身上闻到过的“抹布味”。

现在冯豆子明白过来,这些就是信息素的味道,尽管大家都使用了抑制剂,不会产生什么生理反应,但味道却十分鲜明。

至于陈一鸣则像一截陈腐的烂木头渣子,目前已经超越抹布荣升为他讨厌的气味排行第一,并且大有长期保持下去的潜力。

更让他糟心的是,乔一成身上那股无比清甜的,仿佛恰到好处的奶和蜜混合出来的味道最近越来越浓地沾染上了烂木头渣子,别提有多烦人。

有的时候乔一成一进院子,冯豆子就能闻到那股味道,已经模模糊糊通晓人事的少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气得半死又无计可施,简直恨不能给陈一鸣扎小人。

好在他那点儿浅薄的生理知识和本能告诉他,乔一成还没有完全被陈一鸣标记。尽管这大概是早晚的事,但目前还是给了豆子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就在他忙于备战中考的时候,乔一成也开始忙碌起来。他和陈一鸣领证后半个月,陈一鸣便顺利地通过了单位的审核,只要再交一笔远低于市场价的钱就可以领到新房的钥匙。

然而也正是这笔钱让陈一鸣犯了愁。他工资不算高,家中父母也需要他赡养补贴,又不肯像某些人那样利用手中的权利去搞什么灰色收入,所以虽然已经工作了几年,手头却始终紧紧巴巴,逢年过节买条新裤子都得货比三家。

陈一鸣反复看着存折上的那点存款,横看竖看也不够数,他为此动了回去找父母帮忙的心思。到家后老太太满脸堆笑地拉着他显示自己这一段时间给他准备的新被面,大红缎面上的戏水鸳鸯并蒂莲都是她戴着老花镜,一针一针亲自绣出来的。

他爸在一边转悠,语气不怎么好地说:“都跟她说了现在时兴出去买现成的,她非不听,非要自己绣,这两天总喊着腰酸眼睛疼,哼!”

老爷子话说得硬邦邦,结果老伴儿只是清了清嗓子立马没动静儿,还屁颠屁颠儿给人家送了个腰垫过去,心疼劲儿藏都藏不住。

陈一鸣在家吃了个晚饭,直到出门也没能张开嘴。反倒是他妈主动往他手里塞给他一张存折:“我和你爸没能耐,帮不上你什么,这点儿钱你拿着,结婚成家要用钱的地方多。”

陈一鸣拿着这张存折,只觉得这薄薄的几页纸坠得他手都抬不起来。

然而即使加上这些,也还是没能凑够房款。就在他决定找同事朋友借钱应急的时候,乔一成却主动将他约了出来。

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沉默地看着爆青的柳树和地上零星冒出头的嫩绿草芽。最后还是乔一成先开了口:“你最近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陈一鸣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没有,都挺好的!”

乔一成抿了抿嘴唇,然后握住了他的手。乔一成十指修长纤细,右手中指那里有握笔形成的茧,掌心处还有之前在冯大米餐馆勤工俭学时被热油烫出来的疤。不那么细嫩光滑,却有种让人踏实安心的力量。

“一鸣,咱俩已经领了结婚证,是一家人,你没必要和我隐瞒什么。”说完这句后,乔一成顿了一下,似乎在等陈一鸣开口。

然而陈一鸣嘴动了动,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乔一成叹了口气:“是不是买房子钱不够?我这也有点儿积蓄,不多,但可以都添进去。”

乔一成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了陈一鸣。

陈一鸣嘴里说着“不用不用”依然还要推拒。乔一成却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那是咱们两个人的家啊。一鸣,我太想有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了。”

随后他趁着陈一鸣僵住,把存折直接塞进了陈一鸣的裤兜里。

三天后,他们终于拿到了新房的钥匙。还没有装修的房子并不怎么好看,但乔一成却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灰扑扑的水泥地都那么漂亮。

这之后,他们两个人便开始忙活装修的事情。为了省钱,两个人每周都要抽时间跑建材市场,陈一鸣甚至借了辆三轮车自己往回拉货。

买东西的时候也要东奔西跑,货比三家,跟人讲价嘴皮子都磨薄了一层,尽管如此,钱依然是捉襟见肘。

于是乔一成又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每天下班后饭都来不及吃便跑去给人补习,人都瘦了一圈,但精神却十分饱满。任谁都看得出他对于生活的热情与奔头。

冯豆子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心疼于他辛苦,开心于他高兴,难过于让他这么高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陈一鸣。

二十二

新家的装修主要是由陈一鸣来负责,大部分的脏活儿累活儿他都包揽下来,为了节约人工,连墙上的腻子都是他自己学着一点一点刷上去的,没有半句怨言。他们的预算有限,自然不可能装修得太精美,按照乔一成的话说,能凑合住就行,大不了过几年挣了钱再搞一次。但有些地方还是不能省的。

周末乔一成好不容易腾出半天空,陪陈一鸣一起去逛市场里选浴室的防水地砖,两人说好了,这个可一定不能马虎,要挑好的买。

他们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比对着每一家的价格、质量和花色,没留神忽然有人拍了一下陈一鸣的肩膀,叫了一声:“陈科。”

陈一鸣茫然回头,瞬间笑了起来:“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乔一成没想到逛个建材市场都能碰见熟人,听他俩寒暄了几句,似乎这位是陈一鸣以前的同事。听说他俩正在给婚房选防水瓷砖,前同事立刻热情地将两人带进自己开的铺子里,指着琳琅满目的地砖让他们随便挑。

于是陈一鸣陪他聊天,乔一成在铺子里看东西。他大概留意了一下,这个铺面比别家大了将近一倍,装潢得也十分考究,地砖的品种比别处多,质量比别处好,价格当然也要贵一些。他原想着客气一下就婉拒的,不料前同事倒很是大方,不仅给他们打了个狠折,还同意免费送货上门。最后乔一成和陈一鸣商量了几句,爽快地付了定金。

回去的路上,陈一鸣坐在公交车里不无感慨地说:“小张以前是我们科室的税管员,我刚升副科第二年他辞职下海,到现在也有五年多了吧。以前一直听人说他混得不错,没想到生意做得这么大,在城里两个建材市场都有铺面,每个月光营收就有好几万。你看他身上穿着名牌,手上拿着大哥大,多潇洒,当时在税务局工作的时能想到有今天?果然这年头搞原子弹的还不如卖茶叶蛋的。”

这话乔一成却有些不爱听,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可我觉得还是搞原子弹更重要,光靠卖茶叶蛋国家能富强?咱们挣多少就花多少,安贫乐道有什么不好?”

陈一鸣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连忙搂住他的肩膀笑道:“我这不是想着能多挣点儿钱,就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了嘛。”

乔一成叹了口气,轻轻地在他肩头蹭了蹭,说:“你现在给我的就已经很好了。”

陈一鸣没再说话,低头在他额角上亲了亲,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乔一成每天下了班就去做兼职,回到家往往都是半夜了,累得倒头就睡。也幸好这段时间他的弟妹们比较争气,二强和四美都重新找到了工作,没再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倒是他爹乔祖望又开始和人打牌,乔一成也懒得去管他。

他每个星期都要抽空去新房里看一看,看着陈一鸣就像小鸟筑巢那样一点一点把这个家搞得像模像样。在初夏刚刚到来的时候,新房的装修终于完工,陈一鸣买了很多洋葱和柚子放在每个房间里吸味儿,打开窗户通风透气。

接下来两人又合计了一番,用手头所剩不多的余钱添置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和家电。等到一切都大功告成,两个人的存折余额都变成了两位数。但是当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家里,看着雪白的墙壁、整洁的地板和那张铺着并蒂莲花被面的双人床,心里到底还是喜悦和甜蜜占了上风。

陈一鸣把乔一成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头问:“万事俱备,只欠婚礼了,咱们什么时候办?”

乔一成想了想,说:“现在咱们也没钱办婚礼了,干脆再等几个月存点儿钱。要不就等到中考结束以后怎么样?省得影响豆子的情绪。”

平常乔一成和陈一鸣说起自己弟妹的时候,总会顺带着提两句冯豆子,他已经习惯了,总觉得这孩子也是乔一成的弟弟似的。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听到这个名字,陈一鸣倒是有些意外,他笑了一下,调侃道:“怎么,现在咱俩证也领了,你人都是我的了,那小子还没放弃啊?”

“瞎说什么呢,”乔一成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小孩子的傻想头罢了,你还老放在心上。”

对于冯豆子内心的煎熬,乔一成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他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最近几个月为了新房的装修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来用,根本腾不出工夫去开导他。更何况冯豆子整比他小十二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尽管这孩子从小就很依赖他,大一点儿以后也无数次表白过对他的心思,可那终究都是小孩子的憧憬,过不了几年就会和他的年少轻狂一起消散在岁月里。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天白天乔一成刚打算好为了冯豆子的前程推迟婚期,晚上就和这孩子在大杂院里不期而遇。

这天他在新房里和陈一鸣多黏糊了一会儿,要不是刚装修好的房子味儿不适合马上住人,陈一鸣都不想放他走了,这就直接导致他回家有点晚。

当乔一成刚刚踏进大杂院的大门,还没走到他家门口,就看到一个人影蹲在他房间的窗户底下。一看见他走进来,那个人立刻站起身迎上来。

“乔一成。”听声音就是冯豆子。还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子嗓音带着点儿沙哑,不算难听,但也没有小时候那种奶声奶气的可爱了。

乔一成吓了一跳,抬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你这孩子,这么晚了不睡觉蹲这儿干嘛?明天不上课啦?”

他故意使用了比较轻松的语气,但是冯豆子却没有笑,也没有像过去那样贴上来。黯淡的星光下,少年的神情显得分外严肃,从脸颊到下颚的线条都绷得紧紧的,那双仿佛会说话一样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他凑近乔一成,在他脖子的部位闻了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乔一成以为他又要质问自己干了什么,也想好了一肚子开导他的话,谁知冯豆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身高已经和他相差无几的少年伸手抹了把脸,像是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地塞进乔一成手里。

“祝你幸福。”冯豆子说,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哭腔。

二十三

冯豆子分化成了Alpha,这件事乔一成是知道的。但因为豆子还小,再加上乔一成一直忙活着装修的事情无暇顾及,所以一直到豆子红着眼圈祝福他时,乔一成才注意到自己好像是头一次鲜明地闻到冯豆子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不同于井然的俊逸青竹,也不同于陈一鸣厚重的檀香,冯豆子的味道是活泼又世俗的。会让人联想到热干面上的那层芝麻酱,清晨起来喝到的第一口热豆浆,仔细闻得话甚至会觉得有一点火锅店的滋味,是带着花椒的热辣辣的香。

这味道像冯豆子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谈不上多沁人心脾,但却十分讨人喜欢。乔一成一时间有些感慨,这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一个厚厚的红包。乔一成失笑:“这是什么啊?”

“份子钱。你不是要和陈一鸣结婚了么,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冯豆子梗着脖子,边吸鼻子边说。

一席话说得硬邦邦,拿起来能直接用来砸核桃。

乔一成听着窝心又有趣,憋着笑塞了回去:“你哪来的钱啊。快中考了,自己留着买吃的用的。”

豆子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也维持不住强装的洒脱淡定,直着嗓子嚷嚷:“乔一成你凭什么不要啊?我问过了,二强三丽他们也都给过你,你都收了!”

他一边说,一边攥住乔一成的手腕把钱往回推,结果没一会儿就被跟烫着了似的冷不防松开手,蹭蹭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把钱冲着乔一成扔了过去。

乔一成接着钱哭笑不得,只能好脾气地解释:“二强三丽他们都上班自己挣钱了啊。”

冯豆子皱着眉翻了个白眼:“瞧不起谁呢,压岁钱也是我卖笑挣回来的!”

乔一成本来怕他为自己的事情影响情绪耽误考试,如今见他这精神头还不错,多少也放下了心。最后到底还是把这厚厚的红包塞进了豆子的衣兜。

豆子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倒不是为了份子钱没送出去,反正一次不行他还可以塞第二次。主要是因为刚才他握着乔一成手腕时,突然发觉原来对方竟然如此的纤瘦。以前乔一成也曾手把手教他练字做题,那时候他的手会被乔一成整个包裹起来,掌心的茧磨过他的手背,会有麻麻痒痒的感觉。

对于冯豆子来说,最初正是乔一成的手引领着他体会了温柔、耐心。而如今初长成的少年发现这双手生得实在漂亮,手指又细又长,手腕更是不盈一握,腕骨凸出但不粗大,折出一道利落的线条。

冯豆子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便全是这只手,和手的主人。甚至就连现实中乔一成身上越发浓重的木头渣子味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甜蜜的奶香。冯豆子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无法自控地将手伸往下伸。

结束后,他盯着湿漉漉的手指发怔。半大的小伙子肉体上很容易满足,心里却慢慢都是酸苦,只要他一天走不出名为乔一成的牢笼,恐怕就要一直肖想着别人的伴侣自我抚慰。冯豆子简直要仰天长叹,这什么倒霉催的青春期。

这之后冯豆子又试着送了几次钱,无一例外都被乔一成挡了回来。还没等他想出更好的办法,中考如约而至。

考试前一星期,整个冯家从上到下无不如临大敌,恨不能把冯豆子当祖宗供起来。喝的水不能烫也不能凉,吃的水果用自来水洗过后还要再用开水烫一次,电风扇的风速也有讲究,既要保证冯豆子凉快,又不能对着头和肚子直吹。就连家里人说话都要细声细语,绝对不可以惊着冯豆子。

比一般人家伺候月子毛病都多。

冯豆子忍了两天,最后实在觉得无福消受,坚决叫停了冯家老爹发起的这场神经病似的行动。

不过到了考试前一天,学校给他们放了假,向来乐天的冯豆子到了这时候也难免有些紧张。做题是做不进去了,看书也很难再多记住什么,他在家里老牛拉磨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跑去了乔一成家。

乔一成出门上班,但空气里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冯豆子努力忽略了夹杂在其中的另外一股烦人的信息素,在淡淡的奶香里踏实下来。

第二天一早,他背着书包出了大杂院的门。送考的人里面出除了他自家父亲姐姐,还有乔家兄妹。乔一成站在最后,冲他做了个“加油”的口型。冯豆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少年满腹心事一腔热血还有做题攒出来的一肚子学问,奔向了他人生中第一场重要的试炼。

二十四

冯豆子中考那几天,乔一成就像自己亲弟弟要参加中考那么紧张。

他们家二强和四美都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就再没往上读了,三丽的成绩倒是稳定,可她主意正,觉得考大学希望不大,自己做主去了纺织工业学校。乔七七虽说也是这一年中考,但他从小养在二姨家,有表哥齐唯民替他操心,乔一成这个亲哥倒没那么关注他。

上了初中以后,冯豆子好像突然开了窍,成绩一下子就提上去了。虽说还不至于像乔一成当年那样长期霸占着年级前三的宝座,但在慢班里也算是个中翘楚,有几次模拟考甚至冲到了年级前十。按照他们学校以前的中考成绩来看,如果他能稳定发挥,不是没有机会上重点高中。

考试完出成绩之前,乔一成主动找他聊过一次,问他自我感觉考得怎么样。冯豆子拿脚蹭着院子里破破烂烂的地砖,好像不太爱搭理他似的含糊其辞,弄得乔一成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陈一鸣知道以后笑话他:“你还真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看大米这个亲姐姐也没你这么操心。”

乔一成说:“就算不是亲弟弟,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再说这些年大米帮了我那么多,关心一下有什么错?”

话虽如此说,可在乔一成心里,到底还是对冯豆子存着一丝愧疚。他这辈子注定无法回应那孩子的一片痴心,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自打他和陈一鸣领证以后,冯豆子看他的眼神却总让乔一成觉得,好像他亏欠了那孩子似的。

半个月后,中考阅卷及成绩公布,冯豆子超水平发挥考上了重点高中,乔一成才总算松了口气。

几乎就在同时,冯家三闺女冯果果拿到了北京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正式成为大杂院里第二个考入高等学府的大学生。

双喜临门,冯老爹高兴得不行,在他工作的月明楼摆了两桌酒席,宴请冯家的亲朋好友。冯大米自然也叫上了乔一成和陈一鸣,还让他把乔祖望和弟弟妹妹都带过来。

乔祖望很夸张地叹息:“哎哟,在月明楼摆酒席啊,一桌少说也得百十来块吧,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出手就是大方,比只领死工资的机关干部强多了。”

他说这话时还当着陈一鸣的面,乔一成听着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想要反击两句,却被陈一鸣按住了。

“咱爸说得没错,”他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尴尬,苦笑着说,“是我没本事,连个像样的婚礼都给不了你。”

乔一成站起身,故意提高了音量说:“在月明楼办婚礼也不一定就能白头偕老,以后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又不是和你的钱过一辈子。”

一套房子几乎让他俩倾尽了所有,直到现在还没攒够办一场婚礼的钱。乔一成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形式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们俩共同努力,好好经营,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冯家办酒席当天,乔一成带着陈一鸣和他的家人一起去了月明楼。这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平时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据说这里聘请的厨师和国宴一个标准,做出来的菜肴也是相当精美。

二强和四美虽然都不是小孩子了,但大概是从小缺嘴的缘故,平时就很贪吃,这时候更是吃得头也不抬,恨不得连盘子都舔一遍,看得乔一成直摇头。三丽就比他们矜持多了,知道端着酒杯去给果果和豆子道贺。最让乔一成惊讶的是他爸乔祖望,居然人模人样地和冯老爹拉起了家常,连声称赞人家教育有方,教出了三个好女儿和一个好儿子。

作为酒席上的主角之一,冯豆子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就连乔一成和陈一鸣一起来给他道贺时,他也没有再摆脸色,礼数周全地和他们碰了杯。

冯果果穿了一条崭新的红裙子,整个人就像一朵初绽的桃花。她把胳膊肘搭在弟弟肩膀上,笑嘻嘻地问:“乔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我马上要去北京上学了,可能赶不上参加,就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吧。”

乔一成有些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酒,眼看着一旁冯豆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下难免有些不忍。

酒席结束以后,冯豆子趁着众人乱糟糟地道别的当口,再次把那个红包塞往乔一成手里塞。乔一成没想到他被拒绝了那么多回以后还能再送一次,手忙脚乱地往回挡,俩人就这么小幅度地拉扯起来。

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冯豆子完全忘了还有那么多人在场,忽然就喊了起来:“不是都考完了吗?重点高中我也考上了,你为什么还不收?”

还没走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乔一成顿觉有些尴尬,顾不得去问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干脆故技重施,再次把那个红包又塞回他的衣服兜里。

冯豆子愣了片刻,随后大眼睛眨巴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掉下一滴眼泪。

“乔一成,你收下,算我求你了,你收下……”他没有哭的表情,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拖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儿时的奶声奶气,“你收下,以后我就不再惦记你了。”

6 对 “岁月无声(六)”的想法;

  1. 我之前看过一起住宅改造王,男人29岁女人40岁时两人相恋,但迫于亲友的压力分手了。多年以后,60岁的男人对71岁的女人说:让我们葬在一起吧…他们就结婚了。
    所以,豆子不会也要等到60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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